“沒想到還真把你給盼來了。”他看向明祿今。
明祿今雙手捧起杯子輕啜了口,問道:“你選在今天坦白,是想讓我們做什麼?”
徐緻沉默了幾秒,像在衡量什麼,而後緩緩說道:
“W醫院的某些手術,是在深夜才進行。”
沈澤看了他一眼,語氣依舊平穩:“願聞其詳。”
“今天下午,有一台手術。病人李大有,是個四十二歲男性,病曆顯示冠狀動脈狹窄,要進行繞道手術。”徐緻說得平靜,彷佛在與人閑話家常:“但其實他隻是單純胃食道逆流引發的胸悶,連急診報告都寫得模糊不清,顯然是有人蓄意誤診。”
“術後,病人會‘并發重症’,接着失去聯絡,病曆将記錄為術後敗血死亡。”他吐出這段話時語調甚至沒有太多起伏:“實際上,他的腎會被摘走。在還活着的狀态下。”
明祿今眉頭微蹙:“這樣的事……做多久了?”
“起碼十年。”徐緻面色沉痛:“可如果你們去查,會發現病曆都寫得滴水不漏。術前心導管、超音波,甚至家屬同意書都在,但病人的真實檢查報告卻從來沒進過主系統。”
“誰動的刀?”沈澤問。
徐緻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弧度:“張院長。”
沈澤目光沉了下去,追問道:“你不是外科,怎麼會知道這麼細節的事?”
“我和他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做這些從來不避着我。偶爾得了好處,……也會讓我分一杯羹。”
“那你為什麼現在會說出來?”明祿今問得直接。
“因為我受不了了。”他低聲道:“我以為我可以一輩子假裝不知情,隻守着自己這一塊領域。但那天,我在術後紀錄裡看見一個熟人的名字——那個人,是我們登山時認識的好朋友,現在卻成了他讨好别人的犧牲品。”
他直視着明祿今與沈澤:
“我守了太久,不想再守了。”
三人一時無話。
徐緻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還有一件事。楊醫師——她不是偶然經過器材室的。”
“她參與過不隻一次非法手術,是張院長固定合作的麻醉師之一。每一場‘特殊刀’,都會由她來執行麻醉,并确保術中記錄被做得漂亮又幹淨。你昨晚險些遇到她,不是巧合,是她在确認那層樓的布置有沒有異常。”
“所以,”明祿今将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你要我做什麼?”
“監控他們夜間的動向。”徐緻看着二人,一字一句地說:“别讓李大有從此消失。”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寫有病人資訊與時間表的紙條,遞給明祿今。
“你們今晚要盯住的,不隻是手術室,而是每一個進出那層樓的護士、麻醉、後勤……”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
“别讓我最後這點勇氣白費。”
.
淩晨一點,醫院的長廊裡靜得落針可聞。過度的甯靜彷佛正醞釀着一場暴風雨。明祿今和沈澤依照徐緻給出的線索,蹲守在角落,隐蔽地觀察四周。
沈澤轉過頭,低聲問道:“等會兒有人來了,你準備怎麼做?”
明祿今一邊調整着隐藏在袖子中的攝像頭,一邊輕描淡寫地回應:“我身上有微型攝像器,隻要找好角度,這些異常的舉動都能拍下來。即使進不了手術室,隻要院方無法給出深夜動刀的合理解釋,他們逃不了追究的。”
沈澤的視線移向她的袖口,帶着一絲玩味地問:“這不能作為将他們定罪的證據吧?”
明祿今沒急着回答,輕輕一笑:“毒樹果實理論是那些念法律的人才要遵守的。我們做新聞的,隻要能拿到證據,不管是怎麼得來的,都能用。”
沈澤嘴角微微上揚:“理直氣壯。”
明祿今并不回應,隻是将目光鎖定在沈澤的臉上。
“怎麼了?”感受到她的視線,沈澤低聲問:“我的臉在月光下會顯得更帥氣嗎?”
明祿今白了他一眼,随後輕聲道:“我以為你會責怪我,為什麼不救李大有。”
沈澤靜靜凝視着她,過了片刻,他才開口:“打草驚蛇的道理我懂,況且……”他突然伸手,輕輕撫上她耳側的頭發,将那些發絲别到她耳後。
“我相信你會讓自己赢得漂亮。”他低語。
明祿今的呼吸微微一滞,眼神深了幾分。
窗外夜色正濃,明祿今把玩着方才被沈澤撥開的頭發,感受到心髒莫名地跳得更快了。
是遲來的緊張嗎?她心想。
“二位還真是伉俪情深啊,這麼晚了還在我的醫院裡打情罵俏。”
一道人聲自長廊深處突兀響起。
沈澤下意識起身,轉頭望去。
一人穿着白袍、身型修長,将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從容地從黑暗中走出。
來人的面龐漸漸清晰。
是張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