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她轉身向宋提司拱手作揖:“多謝宋提司今日帶我來此,民女感激不盡,民女話已說完,先走一步。”
趙曉霜不知悔改,死到臨頭都沒認識到錯,隻一味覺得自己可以嫁的更好,一切都是被母親破壞的,她甚至覺得母親的死是活該,是她咎由自取,這種人若再糾纏下去,不過徒增傷悲。
一切她想說的話,都留着去地下跟母親解釋吧,他不想再浪費口舌與她争辯。
姜照離轉身朝外走去,宋提司使了個眼色,兩名吏役立即上前踢了踢鐵欄,裝着架勢示意她們老實點,莫要大吼大叫。
“殷肅他不是個好人。”溫秋水見姜照離對她說的秘密絲毫不感興趣,反倒鐵了心要走,心中不禁一慌。
她還年輕,她還不想死…
她無視吏役威脅的眼神,猛地抓住鐵欄朝着姜照離背影大吼,這一嗓音仿佛用盡了畢生力氣,聲音極具穿擊力,如電波般一遍又一遍地傳入耳中。
姜照離步伐微頓,她偏頭看去,皺了皺眉:“溫秋水,你在耍什麼花招?”
溫秋水慘淡一笑,一把扯開領口,白皙的肌膚頓時暴露在空氣中,定眼一看,隻見上頭趴着一條曲折蜿蜒的刀痕,很是顯眼:“瞧見我脖子上的疤痕了嗎,便是出自他手。”
“你以為你看到的是真實的他,一個完好的姜家姑爺,實際上的他心狠手辣,不講情面,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無辜鮮血,你與這樣的人為伍,隻怕以後下場比我們還慘。”
宋提司眉心一皺,快速背過身去。
見姜照離不為所動,溫秋水癫笑:“他今日能殺我,明日便能殺你,你不要以為自己在他心中是特殊的,他這種人,沒有心,姜照離,你捂不熱的。”
姜照離眼神一沉:“那又如何,我的夫君還輪不到外人來指責。”
溫秋水不可置信,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竟一個字都不相信,她擦了擦淚水,冷呵一聲:“姜照離,今日你若不信我,他日你定會被他狠狠辜負,他這個人沒有感情,他對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姜照離隻作沒聽到,轉身朝外走去,再不管身後的幾人如何咄咄逼人,或是說出多麼惡毒的話,這次,她沒再回頭。
乃至走出很遠,她依舊能聽到溫秋水撕心肺裂地叫喊她的名字,詛咒她下地獄的惡語。
溫秋水與她說這一切,不過是想讓她看在這個秘密的份上能夠放溫家一馬,或者單獨放她一馬。
姜照離嗤笑,可她也不用腦子想想,這個機會她等了十年,真兇好不容易落網,她怎麼可能會放棄。
走出牢獄,陽光順勢打在她一側的身上,與另一側的陰郁形成反差,她擡眸,望着一貧如洗的碧空,扯了個久違的笑。
父親,母親,時隔十年,離兒總算抓到了真兇,你們可瞑目了。
姜照離擡手遮斷光線,眼神倏然黯淡下來。
她抿了抿唇,父親,你從不願女兒接手姜家,如今未能如您願了,你會不會怪我接了姜府又沒那個能力獨攬一切,最後還要與江湖人聯手才查出真相…
宋提司瞳孔黝黑,望着眼前神色黯淡的女子,他動了動唇,欲言又止:“你…沒事吧?”
姜照離搖頭,扯了個牽強的笑:“沒事,今日多謝宋提司,民女便不耽擱宋提司審視犯人,沒什麼事民女便先回了。”
宋提司本想喚住她,可刻在骨子裡的修養告訴他此舉不妥,不是君子所為,便生生止住腳步,目光凝着她身影好一會,才回到牢獄中。
到了姜府,姜照離先去尋了福管家,正與之交談時,突然看到一抹墨色身影匿在暗處,轉眼便消失不見。
她斂了斂眸,眼神輕輕劃過,并未說什麼,也沒再朝那抹墨色身影看去,隻道:“祖父近來可好。”
福官家笑着答:“二姑娘放心,老爺子一切安好,隻是有時想起三爺的事,難免會憂心。”
“老爺子最近聽聞姑娘與姑爺鬧了不愉快,特讓小人見了姑娘多問一嘴,若是姑爺哪裡做的不對,老爺子替姑娘做主。”
姜照離抿唇笑笑:“勞祖父挂心,我與姑爺感情依舊,隻是近來事多,我早出晚歸,姑爺又有傷在身,恐打攪了他休息,這才遲遲未住在一起。”
祖父知道她最近在忙父母一案,并沒有幹涉她,也沒有多問什麼。
這麼多年過去,想來祖父早已忘懷,就連二叔三叔都不在提及,整個姜府,似乎隻有她還放在心上,想此,她歎了口氣。
無論如何,殺害她父母的兇手都已抓到,她提了十年的心也能稍作放下。
不知母親知道這一切皆是她深深疼愛的妹妹所做時,心底該有多難過,多失望,想此,姜照離的心就如針紮般難受,忍不住掉眼淚。
剛走到廊亭拐彎處,便聽到兩名丫鬟在竊竊私語,她們的談話也一字不落的傳入耳中。
“我聽嬸子說,現在城外的難民是越聚越多了。”
“洛城怕是不安全了,難民一多就像打仗一樣,即便在堅固的城牆,也抵不過這麼多難民同時圍攻。”
“萬一他們破城,我們豈不危險。”
“怕什麼啊,洛城不是有個逃生門嗎。”
“說的好聽,誰又見過呢。”
聞之,姜照離一陣恍惚,是了,她最近一直在忙父母的案子,也不知城外的情況如何,前些日子聽宋時晏說外頭的流民越聚越多,并不太平。
如今外地人進城每人皆要交兩文錢,他們大部分都是從别處逃難來的,身上的盤纏早已在路上花光,如今隻能盤踞在城外不肯離去,祈求洛城人給些施舍。
瞧見姜照離,兩名丫鬟驚了一瞬,立即住了嘴,忙行禮:“二姑娘。”
姜照離颔首,并未說什麼,轉而回了院中,坐至常坐的秋千上,像以往那般踮腳晃了晃,出神的望着不遠處開的正旺的牡丹花。
猛然回想起溫秋水在牢獄中的話,殷肅…他不是個好人。
上次刺殺,殷肅殺人的娴熟手法在腦海中猛然閃過,如今想起,那絕不是他第一次殺人。
可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經常殺人。
他的武功學識如今想來處處可疑,一個食不果腹的農家,每日想的應該是如何填飽肚子,而不是武功與學識。
怕是她差洪嬷嬷去雲城調查殷肅時,他便已經發覺,後來調查出的結果,也隻是他想讓她看到的,而這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