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才是‘時候’?”她轉頭看他,山風把她的劉海吹得紛亂。
林沉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像在閱讀一本艱深的書,他知道葉挽實際問的是“時候”是指什麼:“至少要等我能給出穩定的承諾,而不是……”話音消散在風裡。
葉挽笑了,聲音輕快得像在讨論午餐菜單:“懂了,功成名就後記得請我吃飯。”她轉身面對雪山,圍巾末端在風中飄揚,像告别的旗幟。
林沉凝視她的側臉,最終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那個瞬間,他們都聽見了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很輕,但足夠清晰。
回程的航班上,葉挽翻看相機裡的照片——洱海日出時分的粼粼波光、古城夜燈下搖曳的燈籠影子、雪山經幡在藍天下翻飛的瞬間……還有一張偷拍的林沉,他站在晨光裡,側臉輪廓被鑲上金邊,像幅未完成的油畫。删除鍵上的手指懸停許久,最終移開。
飛機爬升時的失重感中,林沉突然說:“這次旅行……謝謝你。”
葉挽閉上眼睛假裝入睡,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她想起昨晚輾轉反側時思考的問題——他們算什麼關系?朋友?暧昧對象?前上司與下屬?這些标簽都太過蒼白,無法定義那些共享的晨昏。
分别後,他們默契地斷聯。有些話像雪山上的霧氣,說出口就會消散。葉挽把四頁行程單和登機牌鎖進抽屜,連同那張偷拍的照片。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對話框停留在那天離别後冰冷的禮貌問候。
【到家了嗎】
【嗯】
她點開朋友圈,輸入:“走馬不是為了觀花,是為了看對岸的你。可惜你不在對岸,我也不夠勇敢。”
設置——僅自己可見。
與此同時,林沉坐在公寓飄窗邊,手機屏幕映着他疲憊的臉。特别關注提示閃爍又熄滅,點開隻看到一片空白。他突然想起洱海邊葉挽赤足踏浪的樣子、想起她生氣時皺起的鼻,和迅速自我消化情緒時緊抿的唇角。
——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窗外開始下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他突然想起共眠那晚,廉價洗衣液味道裡混着她柑橘調的洗發水香氣,像雨後的橘子園。太近了,近到能聽見彼此心跳的節奏。
上周同事意味深長的調侃言猶在耳:“你和你那個前組員……?”他當時笑着否認的樣子一定很拙劣。現在連“朋友”二字都顯得虛僞。
雪山上的對話在腦海中回放。
“什麼時候才是‘時候’?”她問得那麼輕,卻被山風送到很遠。兩年前分手時前女友的質問突然浮現:“你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到我嫁給别人?等到你功成名就?愛情不是項目計劃書,沒有完美的時間節點。”
看着葉挽凍紅的鼻尖,他多想說“就現在”。但銀行卡餘額、辦公室租約、團隊工資單像一堵透明的牆橫亘其間。這樣的他,能給她什麼?
還有那個雨夜她哭紅的眼睛,嘴上答應依賴他,轉身又築起更高的牆。
她不信他,或者說,不敢信。
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模糊的倒影。
在雪山上,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要說出後半句:“你值得最好的。”但最終沉默吞噬了告白。窗外雨勢漸大,像某個遙遠的夜晚,有盆接不住的雨水漫過小女孩的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