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葉挽的手機屏幕亮起,像一尾瀕死的魚在黑暗中徒勞地掙紮。她盯着那個熟悉的名字,指尖懸在屏幕上方三毫米處,遲遲未能落下。
這是今天的第三條消息,距離上一條已經過去了七小時四十二分鐘。他說:【剛開完會】。簡短的三個字,連标點符号都吝啬給予,仿佛多打一個句号都是浪費。
葉挽的拇指在屏幕上方輕輕顫抖。她想起三個月前,同樣是這個時間,林沉會發來一長串語音,背景音裡是地鐵報站的機械女聲,他的聲音裹挾着微弱的電流,穿過城市的地下脈絡抵達她的耳畔:“今天路過那家奶茶店,突然想起你說喜歡他們家的三倍厚抹。”
而現在,隻剩下這些幹癟的文字,像是被榨幹了所有情感的标本。
“叮——”又是一聲提示音。葉挽的心跳條件反射地加速,胸腔裡像塞了一團浸濕的棉花。她點開,是公衆号推送:《十二星座本周運勢》
——水瓶座的圖标旁畫着一顆破碎的心。
葉挽盯着聊天界面,看着那些簡短敷衍的回複,忽然意識到——他們之間,連暧昧都快耗盡了。
她苦笑着鎖屏,目光落在書桌上的相框上。那是去年在雲南,林沉替她拍的照片。
【我看不懂,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深夜,葉挽把這個問題發給了閨蜜方子玉。
對方秒回:【姐妹,你能不能醒醒!一個兩年都不肯給你名分的人,你還指望他突然開竅?】
葉挽的指甲無意識地刮擦着手機殼邊緣,那裡已經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痕。她想起上周練習架子鼓時,老師驚訝地說她打得太過用力。“鼓面不是你的仇人,”老師半開玩笑地說,“情緒要收着點。”
可如果不把那些無處安放的期待、委屈和憤怒砸進鼓裡,它們就會在她的身體裡築巢,啃噬她的内髒。就像現在,方子玉的每一個字都像鼓槌敲在她的太陽穴上。
【可他之前對我挺好的。】
【之前對你好?怎麼好?說暧昧的話?口頭上關心幾句?還是試探你然後借機占你便宜跟你牽牽小手、摟摟抱抱的?】方子玉發來一連串語音【這就是典型的養魚行為!享受暧昧期的甜蜜跟便利,又不用負任何責任。你可給我長點心吧,他有什麼好的?】
葉挽的視線模糊了。
——真的是這樣嗎?
她又想起雲南那晚,林沉替她擦眼淚時微微發抖的手指,想起他說“你可以依賴我”時認真的眼神。
【也許……他隻是還沒想清楚呢?】她弱弱地反駁。
【沒想清楚就是不夠喜歡】方子玉一針見血,【兩年,我養盆多肉都能從幼苗長到開花了!真正喜歡你的人會像餓狼撲食一樣生怕你被别人搶走,而不是把你晾在暧昧的溫水裡慢慢煮!寶貝,同一個人可以既真心對你好,又不夠喜歡你到願意承擔責任。這兩者并不矛盾。】
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蒼白的臉。
翌日,鼓棒砸在軍鼓上,發出清脆的“咚”的一聲。
葉挽戴着耳機,跟着節拍器一遍遍練習基本功。手腕發酸,虎口磨得生疼,可這種疼痛反而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解脫。
“你這個天賦有點恐怖,”老師驚訝地說,“才一節課就能打完整段節奏了。”
她擦了擦汗,笑了笑沒說話。
回家路上,她拍了張鼓棒的照片發朋友圈:【新愛好get】。
兩分鐘後,林沉評論:【沒想到你會學這個,厲害】。
她盯着那條評論看了很久,最終沒有回複。
——他肯定以為她該去彈鋼琴或吉他,就像他以為她永遠會在原地等他一樣。
葉挽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剛要開門,爸爸的聲音從屋裡漏出來:“你姐那個水平,還說要投外資公司?之前跟她講就從來不聽,這不想幹那不想幹,連人家的門檻都夠不上。”
弟弟沒有說話。
葉挽站在門口,看着走廓燈光暗滅,低頭不發一言。過了幾分鐘,她開門,直接走進自己的房間鎖上門。她拿起桌上打印好的簡曆,紙張邊緣在她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她卻感覺不到疼。
卧室鏡子裡映出她蒼白的臉。手機屏幕亮起,是林沉發來的消息:【周末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