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十四分,陳若雪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脈絡,将窗外的霓虹折射成模糊的色塊。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又熄滅,像一隻困倦的螢火蟲。她數着雨滴滑落的軌迹,直到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霧氣的指紋。
陳景的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昨晚——【今天可能要通宵改圖,你先睡。】
她盯着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指尖懸在鍵盤上方,想說的話打了又删。最終,她退出了聊天界面,點開了葉挽的對話框。
【有空嗎?想聊聊。】
葉挽幾乎是秒回:【來我家,我剛煮了熱紅酒。】
葉挽的公寓裡飄着肉桂和橙皮的香氣,紅酒在小鍋裡咕嘟咕嘟冒着泡,浮起的月桂葉像一艘擱淺的小舟。陳若雪蜷縮在沙發一角,捧着杯子,熱氣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所以,”葉挽的聲音混着木勺攪動的輕響,“你什麼都沒跟他說?”
“說什麼?說我那天送走了一個小孩沒救回來?說他失約的時候我正站在ICU外面發呆?”陳若雪苦笑,“他已經夠忙了,我不想再給他添負擔。”
葉挽抿了一口酒,眉頭微蹙:“你認為他會覺得這些是負擔?”
“我不知道。”陳若雪望着杯中旋轉的紅酒,深紅色的液體映出自己支離破碎的倒影。她想起小雨最後攥着的那顆糖,糖紙在搶救時被揉皺的聲音,像極了她此刻胸腔裡某種細微的碎裂,“我隻是……不想讓他覺得我很脆弱。”
葉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你知道嗎?我最近也在跟一個男的拉扯好久了。”
陳若雪擡眼:“那位上司?”
“嗯。”葉挽聳聳肩,“他現在也離職了,但好像總是很忙。相比之前,開始給我輪回、動不動就消失斷聯。‘睡着了’、‘消息太多一下忘了回’……他發現我并不會生氣,就變本加厲,然後适時再出來試探底線。而我呢,沒有任何身份質問他。”
陳若雪皺眉:“那你還在等什麼?”
“不等了呀。可能在他那裡,魚就是這樣養的吧。但我也有我的評分系統。他早就不及格了,所以這些行為,我不太在乎。”葉挽幹脆地放下杯子,“我已經想好了,且走且看吧。他來找我,我就正常回應;他不來,我絕不主動。如果我遇到合适的人,就跟他退回最簡單的朋友關系。我的時間很寶貴,想做的事情也很多,沒必要浪費在一個不真誠的人身上。而且,我認為自己很好,更不可能進魚塘留着給人當備胎。”
陳若雪怔了怔,她一直都羨慕葉挽的清醒和灑脫:“那我們情況還是不一樣……陳景他倒也不是不真誠。”
“是啊,所以我才說——”葉挽傾身向前,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你該告訴他。”
“如果什麼都不說,他隻會覺得你突然冷淡了,然後開始胡思亂想。到最後,明明是兩個人都難受,卻因為沉默而變成誤會。你有必要給他一個‘表現機會’。”
“……你說得對。”陳若雪輕聲說。
回家後,她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陳景的視頻電話。
視頻接通時,陳景的輪廓在像素格中微微失真。他身後的工作台上散落着素描紙,最上面那張隐約能看出黃河的波浪。
“若雪?”他的聲音穿過電磁波,帶着輕微的電流雜音,“怎麼了?”
“我……”她張開嘴,所有排練過的句子都化作喉間一顆沉甸甸的橄榄。最終吐露的真相像一片羽毛飄落在水面上,甚至沒有激起漣漪,“我前幾天……送走了一個小病人,還挺難過的……”
陳景的呼吸頓了一下,顯示器藍光映在他臉上,将他的表情凝固成一幅倫勃朗式的暗調肖像:“什麼時候的事?”
“上周五。”她的聲音很輕,“就是你跟我說……不能來的那天。”
陳景的沉默持續了整整十七秒。陳景的指尖無意識地敲着桌面,一下,兩下,像某種無措的節奏。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你當時在趕項目嘛,我不想讓你分心。”
“若雪,”他揉了揉眉心,語氣有些疲憊,“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網友。”
這句話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紮進她的心髒。她突然意識到——她以為的“體貼”,在他看來,或許是一種疏遠。
“我隻是……”她攥緊了衣角,“不想給你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