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匙撞在碗底,發出清脆的“當啷”聲。陳若雪看着湯面上自己破碎的倒影,突然想起上周值夜班時,那個抱着高熱驚厥孩子沖進急診室的母親。女人赤着腳,睡衣上沾着嘔吐物,眼睛卻亮得像淬了火。
“阿姨,”她放下湯匙,“我會對我的婚姻負責,但我也熱愛我的工作。”
回程的出租車裡,林棟一直握着她的手。“我媽就這脾氣,”他捏了捏她戴着玉镯的手腕,“镯子挺襯你的。”
陳若雪望着窗外流動的霓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把城市的燈光拉成長長的彩色絲線。她突然很想念醫院值班室那盞總是接觸不良的日光燈。
三個月後的暴雨夜,她蹲在急診室走廊給哭鬧的小患者折紙飛機。玉镯磕在長椅上,裂了道頭發絲細的縫。
“陳醫生!”護士舉着電話沖過來,“急診科說有位家屬非要找您!”
電話那頭是林母尖利的聲音:“棟棟發燒到39度,你們醫院怎麼回事?普通号要排兩小時?”
“阿姨,”她揉着太陽穴,“我現在在值班……”
“都要結婚了還分不清輕重?”
紙飛機栽倒在積水的地磚上。陳若雪看着腕間的玉镯,裂縫裡滲進了走廊的消毒水,在燈光下泛着詭異的藍。
分手那天下着小雨。林棟來醫院找她,西裝革履依舊,隻是領帶松垮垮地挂着。他們站在住院部後門的玉蘭樹下,花瓣混着雨滴砸在肩頭。
“我媽說……”他踢着地上的水窪,“你要是肯調去行政崗……”
“林棟,”她打斷他,“上周那個先天性心髒病的孩子,我守了三天。”
玉镯被褪下來時,裂縫處的消毒水痕迹已經變成了淡黃色。镯子落在積水裡,發出沉悶的“撲通”聲。
回到值班室,陳若雪發現白大褂口袋裡躺着個皺巴巴的紙飛機。展開一看,是那個小患者畫的“全家福”:穿白大褂的她站在中間,牽着兩個火柴人。
她把畫貼在值班表旁邊,泡了杯濃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玉蘭花被打落一地,像無數隻擱淺的白色小船。
直到現在,每當梅雨季來臨,她左手腕内側總會隐隐發癢。那裡曾經有圈被玉镯捂出的淡淡白痕,如今早已消散在福州潮濕的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