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行千裡,眨眼便能盡覽長安花,夜間的視力跟白天差不多。他像風一樣吹拂在萬梁縣上空,想追尋上一點點蛛絲馬迹。萬梁縣與其說是一個縣,不如說是山林的溝壑,人們在山的夾縫中求生。
萬梁縣在本就多山的瑜嘉中仍顯崎岖。流水沖刷岩石,溶蝕成了千奇百怪的景觀,多處峰林裂縫是對大地最為深刻的注解,擱在古代就是獨到的天塹,現在開發了一部分作為旅遊景點,其中歇山谷,榮陽石刻是國家級5A景區,吸引了好多人過來打卡,但精裝朋友圈絕口不提來這些地方腳杆差點走斷。
此時洪水差不多盡數褪去,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地底下打通了好幾路通道,讓洪水盡快疏散到群山的空隙中,比如溶洞。當自己作為人行走在這世間的時候,是不是也有大鬼大神在調控陰晴,若是駐足,風裡是不是有千百年前的靈魂擦肩而過。
“小不點兒···”
“哪兒呢?”
“是他嗎?”
“···”
他隐約聽到有聲音在講話,像人聲,但比正常人聲更粗粝低啞,又像石頭摩擦出來的恰巧聽上去像話語的音調。他四處尋找,但聲音缥缈,話又不密,破碎地冒了幾句話後就沒了動靜,他隻能憑直覺,一座山一座山地摸排。終于在一座山的半山腰遊蕩時,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人聲再次傳來——
“小不點兒···”
“哪兒呢?”
“是他嗎?”
“···”
他繞着山轉了好幾圈,始終隻有這幾句話,重複着,歎息着,隻是聲音稍微大了一點,他确定就是這座山發出來的。他停在雲端,細細端詳這座山,并未發現異象,想了想,于是化成一縷煙,滲到山的深處,他要看看山裡到底有什麼,山内部主要是層層不同的岩石和動植物屍體演化的有機質,他就在裡面穿行。
他穿行得有點急,突然跟兩個窟窿相對,那窟窿比他的眼睛大一圈,他稍稍往後退退,發現那是個人頭骨,剛剛相對的兩個窟窿是它的眼睛。他順着脊椎的方向看,果然發現了扭曲的軀幹,還不止一具,旁邊還有擠壓變形的頭顱,目光延伸,竟然發現了綿延不斷的屍骨。
“小不點兒···”
“哪兒呢?”
“是他嗎?”
“···”
聲音變得清晰,确定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累累白骨竟然發出了這樣的聲音,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小不點兒”是誰?為什麼我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他從白骨中穿過,發現這些白骨大多殘損,上面有砍傷,捅創,錘類造成的骨折。而且有的緻傷部位還有兇器,比如大刀、長槍的殘骸。他推斷這是一處古戰場,這裡曾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役。
“小不點兒”的聲音仍舊在耳邊響起,但隻有這幾句,再沒别的信息了,像卡住了。他将手覆在這些白骨上,也沒探出更多的東西。他想起祁書杭,說不定他的血會有作用。明天把祁書杭帶來?他想想還是算了,明天祁書杭得上課,等幾天吧。一想到祁書杭他就忍不住想笑,但想到在這裡笑好像有些不合時宜,就把笑憋了回去。他默默盯着一個有個洞的頭顱,又手賤地拍了拍。最後,他在這座山上做好标記,離開了。
回去途中,他看到群山之中有一連串高牆,斷斷續續的,想必之前應該是完整的,看着還不短,牆又高,還有點壯觀。他心想哪個寶批龍吃飽了撐的往山裡築牆,這跟脫褲子放屁有啥區别啊?他懶得停下來去看這個憨包工程,徑直往慶林鎮飛去。
祁書杭翻了個身,迷瞪中似乎摸到一個東西,硬的,還有點粗糙,好像有點不對勁。他半夢半醒翻開眼皮,突然“啊”地叫出了聲,慌忙撒開手,跳下床——剛剛摸到的居然是一個骷髅頭!
“哈哈哈哈···”旁邊傳來一串笑聲。祁書杭看過去,那鬼快要笑死了,還沒心沒肺地說:“醒了啊···哈哈哈···你好敏捷啊···嘚一下···哈哈哈···”笑得發顫的鬼賤嗖嗖地模仿祁書杭下床的動作,像兔子發癫。
“狗東西,是你!”祁書杭心有餘悸,雖然緊張,但隐約明白這是鬼的惡作劇,十分理直氣壯地指責這個死鬼。
“一顆提神醒腦,不然你都睡過點了,你不是有早自習嗎,還不起床就趕不上了。”鬼裝模作樣,真的為他好似的,但眼神裡的笑出賣了他。
祁書杭瞥了一眼牆上的挂鐘,五點,不得不承認對方講得是對的,但又覺得哪裡不對:“哎,你不是可以載我回去嗎,那不分分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