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穿深紅色衣服的官員出列:“回陛下,臣認為修建護國牆乃國之大事,需舉全國之力盡快落實。一旦落成,瑜國軍隊忌憚我朝陛下威名,必定膽戰心驚,再不敢犯琚州分毫。”
皇帝點點頭:“李卿說得有理,就算朕不踏足邊界,也足以威懾北方歹人。”皇帝口中的李卿乃工部侍郎李蔚,是個溜圓的胖子,連官服都被他撐得滿滿當當的。
此時張齊敏出列,連祁書杭都看出他出得有些不合時宜,畢竟台上那位陛下臉上暗爽的表情簡直不要太明顯了,讓祁書杭聯想到魚璨廣場的那些詩詞。
張齊敏拱手行禮後回話:“啟奏陛下,臣認為此事須得從長計議,萬不能操之過急。”
皇帝:“哦,張卿有何見解?”
張齊敏:“回陛下,琚州偏遠崎岖,地勢複雜,山川河流密布,蛇蟲鼠蟻衆多,瘴氣經久不散,若要修牆,我工部多位能工巧匠必定實地考察多次才能規劃,車馬輾轉,夙興夜寐,着實費神,此為其一。其二,鑿石開路難度頗大,貿然施工,恐會出人命,激起民憤。其三,若依照原意,修建數千丈城牆,材料運輸、人丁車馬的成本高出平地兩倍,攏共算來,萬金之數不在話下。這牆雖能彰顯我王威名,但不能帶來實際收益,以後還需定期維護,又是一筆人力物力開銷。綜上,還望陛下三思啊!”
祁書杭聽後不禁想鼓掌,心想這張齊敏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層層遞進,闡明利弊,更重要的是,一個高中生都能聽懂他的陳詞。他想起好多專家陳詞讓人聽得雲裡霧裡,反倒怪聽者理解能力不行,稱欣賞其作品需要門檻,但是,好的表達就應該平易近人,字字言之有物。
皇帝沒有說話,似在沉思。此時,李蔚接着說:“郎中此言差矣,我南方長期受北方欺壓,好不容易出了上主這等奇才,統一南方,與北方以琚州為界,此等豐功偉績竟然被你說成‘雖能彰顯我王威名’,難道彰顯我王威名是可被權衡的條件嗎?再者,琚州刁民長期不受朝廷約束,根本搞不清自己是哪國人,要是有我王之名加以引導,定能讓騎牆之人更有歸屬之心。”
說罷話鋒一轉,跟另起一行似的:“想必剛升上來的朱鴻骁朱大人對此感受頗豐吧。”
話音剛落,全場注意點立馬聚焦到倒數第二排朱鴻骁的位置,有好事者偷偷瞄,端方持重的大臣雖目不斜視,但無疑都十分關注他的回答。衆所周知,朱鴻骁剛從戶部度支主事晉升到度支郎中,這是他第一次有資格進入早朝,沒想到遇到這樣的挑釁。
祁書杭為他“捏”了一把汗:“我靠我靠我靠,我聽到他cue你了,聽着不是什麼好話啊,不過他說的什麼狗屎啊,騎牆是啥,不是在讨論修牆嗎,怎麼就騎上了?”
鬼真是對這個文盲無語了,由衷建議:多讀書,長腦子。
作為“笏闆”的祁書杭看到朱鴻骁眼中閃過一絲光影,很快,很恍惚,連祁書杭都不能确定那光影是不是真的,他再次聯想到那個詞——明眸善睐。
朱鴻骁從隊列中出列,站到中間,先握着笏闆恭敬地向皇帝行了個大禮,接着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啟禀陛下,鴻骁自幼在琚州長大,所見所聞皆為琚州風土人情,如李大人所講,南北混戰時期,琚州地區遭受戰火,民不聊生,所盼不過天下歸一,四海升平。自我朝兵馬進駐琚州,無不受夾道歡迎,鼓瑟吹笙,普天同慶,更有地方求将軍佩劍以鎮大橋,李大人久居中坪,自然不知邊郊之事。敢問哪裡有李大人所講琚州刁民,騎牆之人?自鴻骁得父親賜姓,兄長賜名,此生便是朱家血脈,死後入朱家族譜,還不能說明鴻骁歸屬之心嗎?”
祁書杭給激動壞了:“哇卡卡卡,我聽到了什麼!你好剛,好···歪惡啊,正面直給,中門對狙,攻擊力拉滿,我之前還以為上朝就是一群老頭要死不活地彙報國事,沒想到這麼有意思啊,哎,不對也,什麼叫父親賜姓,你以前不姓朱啊,那你還是朱辭的弟弟···哎,不對,你讓我捋捋···”
李蔚明顯愣了一下,立馬惱羞成怒,轉頭看着朱鴻骁罵道:“你個邊野小兒,十多歲大字不識,要不是朱家收留,現不知在哪裡要飯,有甚資格評判本侍郎!”
祁書杭嘴巴張成“o”形,下巴快被驚掉了,他本來以為古人都是溫婉含蓄的,哎呦,李侍郎這個暴脾氣哦,跟個炮仗似的,這他媽可是在上朝啊,是不是有點太生猛了!
但其他人好像對李侍郎“發癫”見怪不怪,隻隐隐期待朱鴻骁該怎麼下台,有些人等着看他笑話呢。畢竟誰不知道李蔚敢這麼橫,完全是因為背後有靠山,罵個區區六品官不跟罵街上野狗一般嘛。再者,朝堂上本來就有一些人看不起朱鴻骁,客觀事實也正如李蔚所說,朱鴻骁進中坪前目不識丁,連個名字都沒有,還一身邊野習慣。雖然朱将軍位高權重,但琚州已然收服,前不久連兵權都交出去了,皇帝對他大有降位冷落之意。
一時之間,暗流湧動,似有大風浪來臨。
“哈哈哈哈哈哈···”嚴肅的朝堂上陡然迸發出歡快的笑聲,把祁書杭都搞懵逼了,這尼瑪誰啊,九族消消樂預警!
是老人家的聲音:“小兒無知,适才出言狂放,不過因為不滿朱大人說他是别家人,失了父兄寵愛,心裡難免有氣,老夫回家可得一通好哄,李大人可得賠我一個撥浪鼓!”
朝堂上頓時充滿了歡快的笑聲,連皇帝都忍不住笑了,上一秒還劍拔弩張的氛圍立馬被消解。朱鴻骁原本鬥雞似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些,在他前面的李大人“哼”地冷笑一聲,也不好再發作。
皇帝笑着說:“既然皇叔都這麼說了,一個普通撥浪鼓怎麼夠,待會把宮裡的彩色琉璃撥浪鼓拿回去!”
第一排有位老人出列,拱手謝恩:“謝陛下!”
祁書杭驚呼:是早八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