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祝清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下一秒就要飄走，但他握着許芳晴的手加了幾分力氣，手臂上突然出現的裂痕因此多了幾條，他似乎渾然不覺，而是握緊許芳晴，提醒她道：“不要發愣。”

周圍密密麻麻都是撲來的妖物，在方才祝清方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恐懼到停止動作。

許芳晴注意到他手臂的裂痕，裂痕爬過身體，爬到另一隻手臂上。兩人的手腕間不知何時綁上一根發着光的柔軟細繩。

她很想問，卻問不出口。有些事情，在她腦中一點點清晰，有一點點得到認證。她相信這些，也就不需要再問，何況如今情況危急，沒有時間給她們浪費。

祝清方沒有力氣，她就一邊攬着祝清方，一邊握住劍柄，盡力揮起來，劍風掃過，一片妖物被攔腰斬斷化作霧氣，即将消失時，卻在滾動的炙熱劍風中消散幹淨。

上方空了一層，許芳晴終于有了喘息空間，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緩過神後，她提着清霜劍，冷眼盯着仍舊沒有逃離的妖物，即使它們恐懼到顫抖，可被妖尊控制，得了妖尊指令，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一群妖物又不要命地伸着爪子張着惡臭的嘴沖向二人，祝清方已經握不住許芳晴的手，許芳晴便掙開他的手，轉而自己拿着劍，同時抓緊了他，不讓他倒下。

嘶吼聲一陣大過一陣，妖物繼續不要命地飛撲而來，面對姣姣流光一般而劍風猶如飛蛾撲火。

許芳晴一邊對付妖物，一邊擰眉盯着逐漸暗淡的光澤，手心的溫度正在一點點降下去。

妖物比許芳晴察覺地更早，在确定那威脅它們的清霜劍的威力正在慢慢消失時，忍不住發出激動的吼叫，盯着許芳晴兩人的目光變得更加瘋狂怨毒，眼睛比血更紅。

再又一次使出一道劍招後，劍風竟然被妖物活活撕裂，而那妖物，僅僅失去了爪子，很快又生長出來。

許芳晴難以置信地回頭，驚覺剛才還蘇醒着的祝清方不知何時又雙眼緊閉，又一次昏迷。

而因他昏迷，因他偶然出現的清霜劍正在慢慢消失。

妖物按耐不住，抓住機會群起攻之，勢要殺了許芳晴兩人。

許芳晴強制冷靜下來，盯着飛到身前的妖物，起初隻是擰眉看着妖物撲來，直到妖物全部撲到一處，惡臭味撲鼻，爪子距離額角碎發隻有一厘米時，她忽然一笑，松開抓着祝清方的手，任由他摔到，騰出來的手一并将劍握緊，雙眸緊閉，按着腦海裡模糊的回憶，将劍尖對準妖物，用盡全力地劈開。

氣貫長虹，流光劃破天際。

劍氣浩蕩，震倒幾裡之外的粗壯的樹木，頭頂終于有了光亮。烏雲散去，孤月一般的裂縫高懸，盤旋的蝙蝠被吓得振翅逃離。灰暗天空中，一道流光劃開的裂縫在慢慢消失。

許芳晴想笑，笑不出來。

這一劍，記憶中曠世無匹的一劍，如今卻是外強中幹的一劍。

妖物沒死，一個都沒死。剛才瘋狂襲擊的妖物被突如其來的劍氣扇到遠處，而許芳晴面前，土坑之上，出現了結界壁。

許芳晴身後，祝清方又搖搖晃晃睜眼醒來，心中猛跳動。他看着許芳晴的手心，清霜劍已經消失。因為清霜劍的消失，他身上的裂痕也逐漸消去，造成的傷痛卻深入骨髓。

裂痕消去，緊接着面前護佑他和許芳晴的結界壁也變得不太穩當，越來越薄，又在妖物瘋狂的沖擊下多了幾條顯眼的裂縫。

許芳晴看着面前的一幕，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渾身的慌張，将祝清方拉到自己身後，把手裡的袋子扔給他，讓他自己給自己上藥。

瑩藍的結界壁，裂縫越來越多，妖物發掘以後愈發信息激動，鼓足了勁地撞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結界已經搖搖欲墜。

裂縫噼裡啪啦不斷蔓延，幾乎下一秒就要破裂開來，任由妖物沖向手無縛雞之力，早已無能為力的兩個。

許芳晴回頭瞥了眼祝清方，他臉色煞白，一雙眼睛浮起來一層模糊迷霧。偶然蘇醒，他堅持不了多久。而她自己，無符無劍，就連手腕上纏着的細繩都已消失。

許芳晴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又背人又扒土又握劍殺妖，手心手背，泥土掩蓋之下是斑駁的傷口，濕潤粗糙的泥土蹭着傷口，尖尖麻麻，刺得腦袋疼一幅幅畫面卻愈發清晰。

結界已經破開一個口子，正越破越大。流光消失，灰色雲層又一次籠罩夜空，低低垂挂在眼前，壓的人喘不過氣。陰風哀嚎與妖物的嘶吼混在一起，空氣中隻有濕潤的雨的味道，很淡，沒有沖刷掉身上的鐵鏽味和面前的腐臭味。

許芳晴忽然不在意這些，她久久注視着自己的手。

她無符無劍，卻有她自己。

所以，她真的無能為力嗎？

許芳晴心中悲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