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晴咳出喉腔的血,忽然想到自己死了會怎麼樣,會不會回去,回到她的世界。其實她不太想回去,雖說這個世界來得突然,可冥冥中,這裡給她的感覺,讓她以為她本就屬于這個世界。
她在這裡,有師父,師姐師兄師弟,她死去有人為她埋葬哭泣;如果回去,她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人在意,被所有人忽視,無親無故,孑然一身,麻木走在林立高樓間,她沒有任何歸屬感,心中總是空出一片。
雖然讨厭這裡的妖物,但她喜歡這裡遇到的人,心被一點點填滿,讓她不想離開,被埋在這裡的土地也好,她不再無親無故,起碼有人年年給她祭酒燒香。
她想得亂七八糟,忽然又想到别的:“我死了怎麼辦啊?祝清方。”
都說她是劍尊,都說她要開劍冢,拿着清霜劍跟妖尊幹架,死在這可怎麼辦啊,沒人跟妖尊打了。
根據她所知道的結局,最後跟妖尊打的是師姐和池常師兄,打不過,最後兩個人一塊獻祭。
可她們都走到這裡了,憑什麼要一個獻祭掉她師姐師兄的結局。她跟祝清方這個炮灰都走到這裡了,主角的命也該改寫才對。
許芳晴想她不能死。她死了師姐師兄也活不來。
她不能死,更不想死,但是妖物不聽她的,不會給她喘息的時間。
靜谧的洞穴忽然喧鬧起來,妖物的嘶吼聲就響在耳邊,空間狹窄,腐臭味聚在一起,更加刺鼻,刺得她鼻血都要被堵回去,流回喉嚨,被一口咳出來。
許芳晴有點委屈。
她抓住祝清方不知道是被眼淚還是被血濡濕的衣襟,發覺他身體僵硬又冰冷。她忽然愣住,剛才隻顧着自己哭,完全沒有察覺祝清方的情況。
慌張之時,手又一次被握住。祝清方的聲音響在她頭頂,氣弱聲嘶,被黑暗粘住撕扯,讓人聽不真切:“不會死的,師妹,妖物殺的完的。”
隻是妖物而已,他想。
可他一個廢物,怎麼護得住她。翻遍了袋子,沒有一章符紙,他磕絆着畫出來的符紙一張沒有,腳邊的劍早已斷裂。
祝清方此時不得不承認江宿雪曾經冷着臉嗤笑他的話,那時他千百般不願意承認,他這樣的廢物,除了拖許芳晴後腿害死她之外,真的沒有任何用處。
他因為那一點點不該有的心思,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纏着許芳晴,跟在她身後。騙她拜師入門前對她的保證變成了笑話,他沒有保護她,反倒總是給她帶來許多麻煩,數不盡的傷痛。
許芳晴從來沒有抱怨過,她連一點不開心都未對他表示過。就像她之前受傷時,從未喊過疼,現在卻一直低聲呢喃那個令他痛苦的字眼。
祝清方想他如果真的有心,就該離她遠點才對。
他沒有騙她,他的心思,隻是說了反話。在客棧的時候,他為了試探江瓷與江瓷争論,到最後說出一句許芳晴愛慕他,那是假的,是他愛慕她。一個廢物,喜歡上總是保護他的師妹,即使總帶給她傷痛,仍舊要恬不知恥地糾纏。
祝清方忽然有些搞笑,在客棧許芳晴問他的意思時,他的話被江宿雪打斷。他終于認清了自己,因此還有機會,把自己的心思壓下去。
濕潤的液體落到臉上,許芳晴鼻子被刺得失了感知,一時分不清是眼淚還是血,也有可能是妖物的口水。
畢竟她剛才察覺到了,地面的震動昭示着能夠阻擋妖物的山洞忽然失去作用,她而後祝清方俨然成了妖物的腹中餐。
身為劍尊也太狼狽了,救不了自己還要帶上别人的命,許芳晴愧疚地抓緊祝清方的胳膊,嗚咽着想要說話,卻吐不出一個字音。
也許是拿嗓子交換,她一直模糊的視線忽然變得清晰,漆黑無光的山洞,她久無感光的眼睛突然敏銳的捕捉到一抹微弱的光亮。
她下意識側過頭看,隻能看到遠處的虛空飄着一束光團,有意識一般再向她們靠近,越來越近,她終于看清了微光映照的慘白的圓潤臉頰。
江笙。剛才忽然消失的江笙,雙手捧起,掌心閃爍着微弱的光
許芳晴眯眼,看不清她手裡的東西是什麼,心卻跳得越來越快。
江笙一步一步走向她,走得越來越快,轉眼已站到她跟前。距離很近,但江笙手心的東西,她依舊看不清。
□□涸血迹粘在一起的嘴唇艱難張開,許芳晴聲音虛弱:“為什麼救我們?”
江笙聞言歪了歪頭,忽然一笑:“因為我吃了你的荷花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