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太入戲,可以的話,試試轉變一下方法?”
“我知道打破自己的表演習慣難如登天,但或許這對你的演技也是一種打磨,最終還是看你。”季雨桐怕自己的語氣太說教,又補充說。
裴若初噗嗤一笑:“不用那麼緊張,你放心,拍戲這麼久了,我不至于回回連出戲都做不到,我隻是心裡有點難受,想來想去,也隻有你能說。”
如同夜空中滑落的煙火,裴若初的笑容燦然,又帶着别樣的風情,季雨桐注視着裴若初亮晶晶的眼睛,懸着的心放下了一截:“那就好。”
正在這時,裴若初的手機忽然響起,像一道利箭穿破了室内甯和的氛圍,讓兩個人都正色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裴若初頓了一秒才接起:“你好。”
季雨桐皺起眉。
她不禁責怪這酒店隔音效果太好,房間内太安靜,以至于她清晰地聽見通話那端熟悉的聲音。
那是她父親的聲音。
“小初啊,明晚張總攢了個局,就我們幾個好兄弟,你也一起來吧?”
父親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有些失真,可偏偏每個字都鑽進了季雨桐的耳朵,被她聽得清清楚楚。
“你來,我好向他們介紹你呀,況且我們兩個好久沒見過面了,該見見。”
季承夜語氣當中的不容置喙,季雨桐聽得清楚。
頃刻間,室内輕松如避世理想鄉般的和諧氛圍消失殆盡。
仿佛迎面潑來一盆冷水,森然的冷徹從四面八方湧來,氣勢洶洶地滲進季雨桐的毛孔,季雨桐微微顫抖着,試圖築起防禦牆抵抗侵襲的山呼海嘯。
她想要奪下裴若初手中的手機,狠狠按掉這沒有眼色的來電。
可理智仍然占據上風,實際上,季雨桐連開口打斷他們的交流都做不到,她隻能卑微地望着裴若初,把祈求都藏在心裡,希望被發現,又生怕被發現。
她的目光緊緊地鎖住裴若初的臉,不敢錯過對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裴若初淡淡地回答那一端,聲音聽不出冷熱:“明晚不太方便,我要拍戲,整個組不好因為我一人的原因耽擱進度。”
季雨桐暗自松了一口氣,不回去就好。
不然,她明晚還得想辦法給裴若初加戲。
“唉,你都拿了多少座獎了,明明代言也接到手軟,事業上,你有地位有财富,還有必要這麼拼嗎?”季承夜還要勸她,“工作固然重要,家庭也不可謂不重要。”
裴若初解釋:“我有我的追求。”
“你是,小桐也是,都多少天沒回過家了,一忙起來什麼都不顧。”季承夜不依不饒。
話筒那端傳來歎息的聲音,季雨桐心裡一咯噔,她兀自聽得恍惚,不知怎的話題轉到自己身上了。
平日裡父親和她交流極少,即便季雨桐如今聽出了父親的想念之前,在心裡也仍然不痛不癢。
“你也幫我勸勸小桐,她長大了,同我不那麼親近了,但到底她與你從小一塊兒玩,她又一直仰慕你,你的話她肯定是會聽的。”
旁邊的人正拼命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裴若初不鹹不淡地睨了季雨桐一眼,嘴上答應下來:“知道了,有空會回去的,明晚實在抽不開身。”
季承夜不太滿意地“嗯”了一聲,又問回最開始的話題:“是不是你不好意思,不想見我那些朋友?”
“沒有的事,最近真的挺忙。”
裴若初阻止季承夜繼續說下去。
她語氣淡淡,似乎真是這麼回事。
季承夜不見起疑,兩人又寒暄幾句後,裴若初将電話挂了。
室内又安靜了片刻。
聽到父親聲音的那一刻,季雨桐已經失了同裴若初談電影、談表演的興緻。
她再一次被現實殘酷地提醒:裴若初會和自己的父親一起相伴到老,一生隻愛一人。
又或許她父親是做不到隻愛一人的,可季雨桐很清楚,裴若初倘真要與人結婚,定是一心一意的,到時候,裴若初的滿心滿眼,都隻會是她的愛人。
曾經,季雨桐奢望自己能成為裴若初的滿心滿眼,但那畢竟是深埋在心底的暗裡着迷,是多年以來從不曾讓對方知曉的自私單戀。
季雨桐既然沒有宣之于口,自然也做好了經年之後裴若初下嫁他人的準備。
她無數次的設想過裴若初未來的愛人:或者像大理石般精心雕琢找不到一絲瑕疵的美男子,或者像玫瑰花一樣盡情綻放的美少年,他們風度翩翩、才高八鬥,能套用上世間一切美好的形容詞來描繪。
小時候的季雨桐覺得,隻有這樣的男子才配得上裴若初,也才顯得她那隻有自己知曉的微弱“犧牲”值當。
直到十二年後,現實給了她當頭一棒。
裴若初要嫁給誰不行呢?
偏偏是季雨桐自己的父親,季雨桐低頭不見擡頭見地直面這份痛苦,每一日都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