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
“因為你身上毫無世家子弟的驕矜奢靡之氣,卻時有任俠仗義之舉。有時雖然莽撞沖動,但那是因為你内心有熱情。不論是對下人,對貧民,抑或是淪落風塵的女子,你都願伸以援手。你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活成了我理想的樣子。”
“與你在一起從不會談起國政,很輕松。盡管你不曾徹底表明身份,但我并不介意。我情願永遠不知道你的出身來曆。”
聽到這,歸夢心裡暖烘烘的,像塞了一團軟軟的棉花。
她從小什麼都是馬馬虎虎,無論容貌性情才華,都不是最出挑的,言行又不夠淑女,為此沒少被父母教導。
還從不曾有人從這樣的角度真誠地去誇獎她贊美她。
更何況這話是從明铮的嘴裡說出來的,那就更令她開心百倍。即便方才她還對明铮有什麼不滿,也瞬間煙消雲散了。
又聽明铮戚戚然道:“你責備的對。我确實做不到‘冒天下之大不韪’,像我這樣的人,是無法縱情恣意地率性而為的。當初她棄我而去,我着實傷心失意了很久。花自飄零水自流,她既無意我便休。這算不算‘有始有終’?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錯過的時光無法找回,我們都要往前走。如今她不願接受我的幫助,我也隻有尊重她。”
歸夢沉默了,或許是她太沖動太幼稚,還不夠成熟。想想她方才對他的指責确實是沒有什麼道理。他能做的已然做了。
畢竟,是錦瑟負他在先。
半晌,她緩緩開口:“可以告訴我,你和她的故事嗎?”
雨勢漸漸大了,天色也陰沉了起來。
明铮不語。
歸夢見他不答,跺腳道:“罷罷罷,算我多管閑事!你不說,看來是我沒資格知道!”說完假意賭氣要走。
明铮拉住了她,低聲歎道:“你已牽涉其中,我原該告訴你的。”
紫芽和小陳從馬車上拿來綢傘撐開給歸夢和明铮打着。
歸夢伸手接過傘:“你們倆去馬車裡坐着,别在這陪着受凍。”
他二人卻是搖搖頭不肯,執意幫忙撐着傘。
“公子,這廊下躲不了雨,不如先上車,另尋一處講話。”紫芽看了明铮一眼,她擔心歸夢的身子。
歸夢隻看着明铮:“你不上車,我也不上車。”
她知道他是步行而來的,平日隻有上下朝他才會乘坐牛車,所用儀仗絕不逾矩。更何況來這種地方,他是連随從都未曾攜帶。
她也知道他擔心什麼,與她共乘馬車确實惹人注目,眼下朝中對他眼紅猜忌者怕是不少,就等着尋他的錯處呢。
如此,她情願受着凍在此與他說話。
雨絲又細又密。一共隻有兩把傘,紫芽和小陳各舉着一把,分别給歸夢、明铮打着。
歸夢冷得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
明铮看到歸夢身軀微微顫抖,紫芽和小陳也已衣衫濕透。
他不再堅持:“雨大了,快走吧。”
紫芽甚是乖覺,與小陳二人坐在車廂外頭駕馬的位置上,把車廂有限的空間留給歸夢和明铮。
往日歸夢坐在馬車裡,隻覺得寬敞舒适。可此時與明铮共乘,頓時覺得空間狹小逼仄了起來。
雨珠沙沙敲打在車廂上,這小小的車廂,仿佛是一艘汪洋中的小船,載着她與明铮,載浮載沉,不知漂向何處。
明铮挺拔的身軀就在她身側,她鼻息之間似乎還能聞到他身上散發的淡淡沉水香的氣息。
歸夢下意識地攏了攏頭發,青絲被雨水打濕了,已經淩亂地一縷縷粘在了前額上,衣衫也濕透,緊緊地貼着身體,曲線畢露。她有些緊張,盡量縮起了身子,怕會被明铮看出什麼。
明铮隻是端坐在車廂另一邊,他的衣衫頭發也濕了大半,卻仍氣質超然,絲毫不讓人覺得狼狽。
歸夢貪看明铮的容顔,那被打濕的濃眉,更襯得他肌膚如雪。一滴水珠順着他額角的頭發流了下來,蜿蜒流過了他線條分明的下颌,直到順着他修長的脖頸流入了微微凹陷的鎖骨窩,滑入胸口的衣領中。
她低下頭不敢再看,馬車在雨中急馳,車輪辘辘,她隻盼着這樣安靜與明铮共處的時光再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