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歸夢給了王子野劈臉一耳光。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人耳光,用盡了全身力氣,直打得她素手生疼。
王子野被打得愣在當場,一時之間訝異、薄怒、愛恨交加、狂熱種種複雜的情緒從他眼中閃過。
他撫了撫自己被打的半張臉,眯起雙眼看着歸夢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道:“從小到大還沒有女人敢動本公子一下。”
歸夢原本打了人心裡也略有些過意不去,但是想到他竟敢妄想輕薄自己,那一點子不忍也就立刻煙消雲散了。
“巧了,從小到大,還沒有男人敢動本姑娘一下!”歸夢反唇相譏,趁他不備劈手奪過發簪,轉身就走。
王子野再次攔住她。他怒而反笑:“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咱倆也算肌膚相接了。今日我倒要看看你這小野貓的爪子有多鋒利!”說着就伸手來拉扯她。
歸夢被他抓住手腕,她力氣不如,掙脫不得。眼看王子野雙目灼灼,嘴角含笑,呼着熱氣的一張臉一點點湊近過來。
她無計可施,正要大聲叫喊,忽聽王子野“啊”地一聲松開了手,緊接着他左膝又是一軟,竟然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咚咚”兩聲,有清脆的石子落在青石闆路上的聲音。歸夢下意識地扭頭看去,隻見月光下,小涼亭後的那片森森鳳尾竹後的圍牆上,依稀投射了一個模糊高大的人影。
那人影一閃而過,很快消失無蹤,唯餘簌簌風過竹林之聲。
歸夢脫了身立刻小跑着朝廂房奔去,那隻羊角風燈早不知道丢哪去了。她摸黑而行,差點滑了一跤。
紫芽并未睡下,見歸夢雲鬓散亂驚慌失措地奔回,自是追問不疊。
方才莫非是明铮?這一路歸夢都在思考這個問題,腦子裡卻是混混沌沌。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以後勢必要更加避開王家兄妹了。她絕不是怕事的個性,隻是不耐與小人纏鬥。
翌日,歸夢便稱病不出,飯食都讓下人單獨送進房裡來。她隻打發了紫芽去請示蕭益何時上路返程。
紫芽去了半晌方回,回禀說:“太子殿下本欲今日就啟程,但是表少爺在旁勸說‘積雪未消,山路濕滑難行,不如再住一日’。所以恐怕要待到明日看看天色再決定。”
紫芽頓了頓,又道:“殿下聽說夢娘身子不适,欲叫随行的禦醫來給你診治。表少爺也要喚了府中的大夫一齊來。我說沒什麼大礙,給攔住了。”
歸夢點點頭。蕭益和謝炅這兩位表兄對她倒是真的關心。
“那……還有沒有旁人在場,有問起什麼嗎?”她又問道。
紫芽看着歸夢期待的眼神,猶豫道:“明公子也在,但他并未說什麼……”
看着歸夢的眼神一黯,她忽地又想起什麼:“哦,對了。我一說你身子不适,那王公子便插口問我‘你家女公子生了什麼病?’我隻好說是受了涼……”
歸夢一聽到王子野的名号就煩躁不已,忍不住打斷:“别跟我提他!以後見了這個人不要理睬!”
“哦,那我不說了……”紫芽不知昨夜發生的事,有些納悶歸夢怎地這般激動。
歸夢緩和了語氣:“還有什麼?既說了就說完吧。”
紫芽小心翼翼道:“那位王……他,他行動有些不便呢。聽說是昨個夜裡跌了一跤。”她邊說邊觑着歸夢的臉色。
歸夢聞言心中舒暢,看來昨夜那兩枚小石子讓這混蛋受傷不輕呢。随即想到那兩枚石子是明铮所發,心頭頓時又升起一股甜意。
他雖然對她冷冰冰的,但危機時刻,終究還是護着她的。
想到這,她心頭陰霾一掃而光,随手拈起一枚姜香梅子送入口中。
大抵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如這梅子一般,酸澀中夾雜着幾分甘甜,才會這般叫人着迷。
原本以為在外能有和明铮多一些的相處機會,可無奈王家兄妹也在莊園裡住着,陰魂不散,随時都有可能出現。歸夢便覺着索然無味了,一心盼着回到建康再找機會對明铮一訴衷腸。
回程時蕭益讓明铮與祖遐随行伴駕。歸夢偶爾掀起車簾,能遠遠看一眼明铮的背影。苦于沒有機會單獨相處。
太子仁善,銮駕所到之處,從不願滋擾百姓,白日間隻在馬車上歇息。
離開會稽約幾十裡,一行人休整下馬打尖。忽聽外圍一陣騷動,竟是人潮洶湧,盡朝路邊的小茶社圍攏而來。
歸夢就着紫芽的手喝了口熱茶,奇道:“那些是什麼人?”
“依稀是打北邊來的流民。他們流離失所,一路乞讨。咱們前些年自高平來建康的路上也曾見過。”
歸夢蹙眉道:“是嗎?我倒不曾留意。”
她望見那些流民面有菜色,衣衫褴褛,像是許久都沒有吃過飽飯了。
紫芽歎道:“夢娘一路上坐在車中,雙腳都未曾沾過泥土。自然也留意不到接觸不到這樣的人和事。”
歸夢撅嘴道:“這話倒像是罵我了。紫芽,咱們可有幹糧嗎?去分一些給他們。”說着就要下車。
紫芽慌忙攔住:“哎呀,瞧你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這種事何須你來管?現放着太子在這呢……”
歸夢瞧了瞧紫芽,忽問道:“紫芽,我好像沒有問過你,你是怎麼來侯府的?”
“戰亂,家貧,幼時與家人從北邊流離到高平時,失散了。”紫芽簡潔地說。
歸夢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一握紫芽的手。難怪,她見了這些流民會心中難過,乃是自傷身世了。
前方羽林衛訓練有素,很快有組織地疏散了流民。這件事對歸夢來說不過是件小事,并沒有太強烈的震撼。
可蕭益卻因此事大發雷霆。不出門不知天下事。他隻知内廷腐敗,卻不知民生也已凋敝至此。
北來流民竟已流亡到京師附近,圍繞在建康城外不得而入。賢德如太子,豈能安坐在高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