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陸今遙怎麼會不清楚,她灰心又沮喪,眼淚落得更兇了。
沈绛怎麼來得這樣快,甚至沒有留給她一點點能夠實踐空間和餘地。
一場無聲的對峙在暗光下展開。
摔在地闆上的女孩梨花帶雨,楚楚可憐,那張蒼白小臉上唯一血色是她咬緊的唇肉,齒尖碾過,彰顯她的不甘與執拗。
眼淚并不代表妥協與示弱。
眼睛看不見東西,卻不妨礙陸今遙想象得到沈绛問這句話的時候在用怎樣盛怒的表情盯着自己看。
她聽出來了。
沈绛在生氣,特别生氣。
陸今遙以沉默對抗。
下一秒,忍着腕骨傳來的痛意嘗試抽出自己的被掐住的手,未果。隻好轉過頭來,那雙失焦無神的眼睛可憐巴巴看向被她惹惱的人:“對不起,姐姐……”
“我隻是想喝水。”
沈绛聽着她随口編出的,毫無誠意的謊言。
第一次,被氣笑了。
沒心情去和一個病人太較真的掰扯,沈绛認下她這句蹩腳的謊話,轉頭提來家用醫療箱,消毒傷口,進行簡單的包紮。
滿地的狼藉,與沈绛此刻糟亂的心情一緻。
陸今遙這時候反而變得乖巧,一聲不吭,碘伏在裸露的傷口來回擦過,她也隻是咬着唇,低哼一聲,濃密長睫一顫一顫。
好在玻璃碎片劃得不深,這一切收拾完畢,接近十點。
在外忙碌整天回來,到家後事情更是一件接一件,完全沒給沈绛留任何喘息的間隙。
她累極了。
感覺身上黏黏糊糊,想進浴室進行稍微清洗,又怕自己不在的這麼點時間裡陸今遙一個人會出事。
這種狀态下的陸今遙,完全沒法讓人放心一個人待着。
她索性放棄。
“睡覺。”換上幹淨的居家服,沈绛翻身上床。
陸今遙手裡還捧着沈绛幫她新接的一杯水。
她微微拱膝坐在床上,感受到一側的床墊微微塌陷,似有所感,轉過臉去。
漆黑的世界,五感放大,就連微弱的呼吸聲都變得無比清晰。
突然,一團虛虛的黑影朝自己壓了過來——
陸今遙悄然屏息。
下一秒,手裡的水杯被人接走。
沈绛垂眸,掃了一眼杯子裡幾乎沒怎麼下降的水位線。
嘴裡說着想喝水的人,壓根也沒喝。
她懶得戳穿,隻是将東西擱在一邊的床頭,伸手揉開女孩細軟的長發,勾至耳後,一開口,是恢複柔軟的語氣,其中夾雜着點無奈:“約了醫生明天帶你去做檢查,快睡吧。”
她沒必要和一個小孩,病人置氣。
這樣溫柔的态度,讓陸今遙冷漠堅硬的情緒高牆,今晚第一次出現裂縫。
陸今遙後知後覺想到沈绛的承諾的那句,“我也會愛你”,微微動搖。
她真的會嗎?
*
許是被沈绛的包容打動到了,冷靜下來以後有所愧疚,又或者是那一刹濃烈的情緒已經過去,陸今遙暫時打消掉了那些不好的念頭。
這一整晚,她睡得很安靜。
沈绛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阿姨次日一早過來收拾,早餐是簡單的雞蛋挂面,陸今遙乖乖吃完了整碗。
見她不再似昨日那樣強烈抵觸,沈绛松了口氣,好看的眉眼松軟下來,笑着誇贊:“今天很乖。”
陸今遙怔愣片刻,随即藏在碎發下的耳朵開始無端升溫。
她今年二十歲,不是十二歲。
沈绛的話,聽着有些像在哄小孩。
托熟人挂号,沈绛帶人去的是下海市有名的私立醫院,一路綠燈,檢查完所有的相關項目也才花了不過兩小時。
醫生對光舉着片子,一張一張,看了又看。最後用小手電挨個照過女孩無神的黑瞳,得出結論:“放心吧沈小姐,她眼睛沒有問題,片子我也看了,瞳孔健康,與神經壓迫也無關。”
聽完,沈绛稍稍放心,卻仍疑惑:“那為什麼她會突然看不見?”
醫生拿起手機,操作幾下,摘口罩:“結合你之前說的大概情況,我覺得她需要看的可能不是眼科,這個就不在我的專業範圍内了。”
很快,沈绛的外衣口袋裡響起一聲消息提醒。
她解鎖手機,看見對方發來的是條名片推送。
到這,沈绛已經隐約猜到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