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溫見她有所反應,忽然嗤笑,像是早已看透謎底的玩家,笃定開口:“從第一次在醫院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和我們是同一類人。”
“你也喜歡遙遙,對嗎?”
……
沈绛記得很清楚。
陸蓁出事的那天,這座城市在下一場特大暴雨。
她當時從京城出差回到下海,趕到醫院的時候恰巧碰到電梯故障,隻有兩台電梯還在正常運行。
複雜的藥水味混着各種各樣人味兒,沈绛看了眼電梯前等候的擁擠人群,想也沒想,轉身走往樓道。
七層樓的高度有些磨人,不過咬咬牙,也上去了。
陸家出了大事,天要塌了。
她們家和陸家早年有過很深的交集,隻是随着陸家長輩陸續過世,剩下陸蓁、陸川芸這兩姐妹,兩家來往少了許多。
不過,這并不妨礙沈绛與陸川芸從小交好。
身為姐姐陸蓁在這個世界上唯二的親人,對方出事時,陸川芸人在海外,分身不暇。
她遂将醫院地址和陳秘書的電話都給了沈绛,還拜托對方在自己趕回國之前,幫忙代為照看外甥女,陸今遙。
沈绛早兩年在陸川芸的朋友圈裡見過小姑娘的照片,長得水靈靈的,皓齒星眸,明媚張揚,身上既沒有陸川芸那種天然的傲氣,也沒有她媽媽的幹練精明,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優渥環境下安然長大的溫室小太陽。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會兒陸川芸特意回國就是為了參加自己這個外甥女的成年禮。
按時間往後算,陸今遙今年剛好二十。
好不容易爬到六樓,沈绛忽然停下腳步。
她聽見上方樓梯間傳來女孩隐約的哭聲。
站在步梯上,沈绛透過金屬欄杆悄然看了一眼——
兩個年輕的女孩坐在樓梯面上,一個攬過另一個,正低聲安慰,姿态親昵。
瞧着,并不像是普通朋友的關系。
醫院裡,生離死别是常态。
每天都會有不同的人經曆至親去世,更何況七樓是醫院的重症監護區,能出現在這裡,無一不是親朋正命懸一線,傷心難免。
她安靜收回眼神,暫且停下腳步,沒有現身打擾這份心碎,隻是餘光不經意掠過女孩垂落身前的小臂,看見了那雙骨肉停勻的手。
思緒跑偏了一瞬。
她想,這女孩的手腕真漂亮。
等了大概五六分鐘的樣子,頭頂傳來的哭聲漸小。
直到動靜盡數消失,沈绛才繼續往上。
果然,坐在樓梯的那兩個人已經沒了蹤影。
那個哭得緩不上氣的女孩,就是陸今遙。
再次見到對方,是在七樓icu旁邊的家屬休息區。
陳秘書接到沈绛的電話出來迎人。
雙方打過照面,沈绛一眼認出陸今遙腕上那條款式特别的手鍊,同時,也從陳秘書口中知曉了那個陪在對方身邊的女孩。
她叫做,言溫。
*
所以,第一眼就天然生出的好感,能算喜歡嗎?
沈绛沒法回答言溫的話。
但她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敏銳。
隻是沈绛覺得,這點微末的好感并不足以驅使自己去做些什麼,或者更進一步。
她不在意。
也從不覺得這樣的好感會生根發芽,有破土的一天。
或許将它稱之為憐愛與同情,更為合适。
等陸今遙眼睛好了,自己就會送她離開。
從樓上下來,沈绛在路邊超市買了一包女士煙,許久不抽煙的她點燃後吸上兩口,蹙眉,掐滅——升起的煙霧與那點不切實際的好感一樣,虛無,缥缈。
回到車子裡,剛坐下,陸今遙就毫無預兆湊到了她的身前,女孩身上淡淡宜人的發香與那點極淡的煙草味融在了一起。
大抵因為眼睛看不見,陸今遙對于距離的把控并不精準。
她的鼻尖,險險擦過沈绛的襯衫領。
陸今遙輕輕嗅聞,扇動長睫:“姐姐,你抽煙了?”
沈绛應聲:“嗯。”
陸今遙沒多問:“言溫和你說什麼了嗎?”
——你是不是喜歡她?
腦海裡又蕩過言溫說的那句話。
沈绛目光閃爍了一瞬,輕笑:“無非是一些道歉悔過的話,還說,有些話得你親自和她說才行。”
陸今遙點點頭。
在沈绛的注視下,她靜默片刻,又重新靠回了座椅上。
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對沈绛說。
“我不會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