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若雲艱澀咽下,一陣反嘔發作。
文見喜笑了,道:“喂,不是吧,有這麼惡心?”
“不是的,師姐。”諸若雲用袖子擦幹嘴上的水漬,恹恹解釋道:“我有厭食症。”
“厭食症?”
“嗯,天生的。”
文見喜點點頭,眼露同情,心道:記下來,告訴師姐。
她如釋重負,和顔悅色道:“好了,師姐交給我的任務完成啦,你回去養傷吧。”
目送諸若雲走了幾步,她又急急叫停,喊道:“等下,要是還有人欺淩你,你把這片葉子捏碎,我替你出頭啊。”
文見喜右手指尖點在左手的青玉手镯上,幻化出一片綠葉子。捏碎綠葉子,手镯上就會出現紅血,這是清秋門的求救法器,人手一個。
諸若雲僵着脊背接過那片綠葉,睫毛微動,洩了氣般道:“謝謝師姐。”
喲,發毛的貓尾巴放下來了。
文見喜怕他誤會,解釋道:“這是師姐吩咐我保護你的,你别多想,趕緊回吧。”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文見喜才舒出一口濁氣,神清氣朗。
身後的威壓卻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将文見喜籠罩在一個極低的氣壓之中,脊背發涼。
“師妹。”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的決裂,文見喜沒有提起章來縛,這個人也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因此,此刻聽到他的聲音,文見喜有片刻的失神。
她轉過身,對上一雙陰沉的眼睛。
他的眼角猩紅,唇周長滿了參差不齊的胡渣,身上的衣袍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
他難得的疲憊,也沒有整理衣冠。
文見喜還記得,她上一次見他時說過:她恨這個人,要弄死他。
現在四目相對,卻相顧無言。
文見喜無話可說。
一來她仔細想了想,認為他沒有這麼禽獸,她懷疑這個孩子不是他的。
二來她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那種恨意因為母愛的漸進而減淡很多。
“你剛剛在做什麼?”
這聲音冷淡至極,像是質問。
文見喜不願多談,簡短回道:“送東西。”
章來縛突然冷笑一聲,陰飕飕道:“我也有個東西送你。”
他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根金簪,不管文見喜願不願意,俯身插在了她頭上,順手拔掉了她頭上的木簪,幽幽道:“師妹,你戴上這根要更光彩奪目。”
文見喜伸手無聲向他索要那根木簪,道:“謝謝師兄,師兄還有事嗎?沒事我回去了。”
章來縛沒有給她,反而突然像是着了魔一樣,攥住她的手腕,失控問道:“師妹,不關心我去了哪裡麼?”
他手心的溫度燙到了文見喜的手腕,她扯出來,道:“不關心。”
“如果我說,我出山了,我去找了一個和你有關的人呢?你關心麼?”
文見喜咂舌:和我有關?那也暫不想管。
肚子裡的小孩最近不老實,鬧得她睡不了好覺,她隻想速速回去睡個覺,早早卸下這個負擔。
該吃吃該喝喝,照顧好自己,才是她的當務之急。
可是看他的樣子,怪可憐的。
唉,不管了。
文見喜望進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違心道:“不關心。”
章來縛急切渴求從她嘴裡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不死心道:“如果我說我找的人,叫做春素言呢?”
“春素言?”文見喜來了興趣,問道:“你找到他了?”
“呵——”章來縛自嘲一笑,掩面痛苦道:“果然,果然。”
他哽咽着繼續:“果然,你是喜歡他的。”
他原本是想,師妹如果真的那麼喜歡他,那麼他親手把那個男人抓回來,他不樂意,但願意成全師妹。
但如果,這次不出現,那就永遠不要出現了。
所以,忙忙碌碌尋覓無果回來的時候,他心裡是開心的。
那個開心,止于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沒有那個春素言來礙眼,還會有其他男人來礙眼。
章來縛的心像是被鋒利的爪子使勁在撓,痛得他呼吸之間都像是在吞刀子,他喃喃道:“文見喜,你怎麼總是這樣吸引人,像從前那樣不好嗎?”
像從前那樣,就老老實實在師門中待着,哪裡都不去,誰都不念想。
我教你練劍修道,你的生活除了劍道,就是我。
這樣的日子,不好麼?
好不好,他都沒法知道。
因為那樣的日子早已過去了,文見喜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哼哼唧唧說什麼呢?”文見喜皺眉,澄清道:“誰喜歡誰?我不喜歡春素言。”
頹喪的男人追問道:“那你跟他是什麼關系?你不是說,他很重要。”
怕是對面的人又誤會了什麼,露出一副凄凄慘慘的模樣。她道:“春素言是我的——我的義弟,這樣形容應該比較準确。”
聽到這話,章來縛像是搖搖欲墜的斷線風筝又落回主人手中,希冀道:“那——”
見狀,文見喜忙不疊又加一句:“我不喜歡春素言,也不喜歡你。”
章來縛的眼睛牢牢抓住了自己眼底劃過的一抹亮色,指着遠處的空曠,逼問道:“是麼?不喜歡我,喜歡那個新入門的廢物弟子?”
文見喜厭煩了解釋,耐心全無,罵道:“關你什麼事,你怎麼這麼煩人啊?”
“你沒事情做了嗎?仗着在所有人面前已經明晃晃喜歡我了,就在這裡裝深情對我指手畫腳,還是說你弄假成真,将我們這場假婚姻當真了?”
“你那份心意我有十足的理由拒絕,我最讨厭别人管我。”
“而且我拒絕你的姿态還不夠明顯麼?還是說還不夠決絕?你想要我怎麼拒絕你嗎?”
“怎麼?你以為我說恨你,是玩玩而已嗎?”
“我沒有喜歡的人,也不喜歡你。”
“如果你還聽不懂人話,那麼我再清楚一點。我絕對絕對,不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