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如同一道驚雷,一下子拉響了章來縛心中的警報,他眼帶威壓逼向那井鬼。
他心道:怎麼這麼多狐狸精?剛走一個又來一個。真是我的好師妹,心心念念我的傘靈,都不會給我一點兒眼神。
他用眼神質問許流春:你進她夢裡幹什麼?
許流春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慢吞吞澄清:“我不——認識你,也沒——去過——你夢裡。”
他的聲音幹澀,像被人用刀劃破了喉嚨。
“啊?不是你嗎?”文見喜若有所思,追問道:“那你,認識謝婉婷嗎?”
“謝——婉——婷。”
許流春一字一頓念道,他骨碌轉眼珠,卻搖頭道:“我不——認識。”
那神情帶着認真,不是說謊話,文見喜納悶了。
那這個夢緣何不斷,夜夜侵擾?
這天夜裡,文見喜又做了那個夢。
但這次這個夢在結局之後,并沒有使她醒來,而是接着開始了新的故事。
謝婉婷沒多久便有了身孕,原本兩個人相依為命,為這個新到來的生命而高興。
好景不卻長,琉璃觀的塔主找到了他們二人。
塔主一路打聽,知道了許流春的遭遇。他捧在心尖上的兒子被這個虛僞的女人作踐了,他很生氣,他将許流春帶回塔中悉心照料,抹去了許流春從前的記憶。許流春又變回了那個不谙世事,隻知玩樂的寶貝疙瘩。他忘記了謝婉婷,忘記了自己有一個珍愛的妻子。
至于謝婉婷,她被鎖在地牢中等待生産,他們的事情在塔中傳開了,因此,她在地牢中過得很不好。
來送餐的人将她當作牲口一樣,她自此恨上了這座琉璃觀。
她想:憑什麼?憑什麼她隻能付出不能享受?
還想要她給那個傻子生子,他們做夢!
她向塔主認錯,變回了從前那個處事謹慎小心翼翼的謝婉婷。
她說地牢陰冷,希望能夠回到她嫁人之前住的小閣樓裡去。
塔主起先不肯,後來又同意了。
因為這個孩子,她回到了從前。
她整日閉門不出,在閣樓裡研究炸藥,她要一把炸幹淨這個折磨她的地方。
她要所有人都去死,直到那日那傻子誤打誤撞闖進了她的閣樓。
他的皮膚又被養白嫩了,見到她時眼睛亮晶晶的。如果不是他手上厚厚的繭子,謝婉婷會認為過去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他跟她說:“姐姐?聽說你嫁人了,我生病了,沒來觀禮好可惜。”
他扯出口袋裡漏在外面的絲線,帶出一個吊墜,他遞給她,道:“姐姐,這是我想送你的禮物。”
謝婉婷沒有伸手去接,看着傻子淩亂的發絲和衣帶,隻道:“你把我忘了,你把我忘了。”
她剛開始在地牢裡并不安分,每日發了瘋一樣擔心他是否受了罰,所以從每日送飯的侍女口中得知,這傻子被他那個好父親抹去了記憶。
“不不,沒有的事。”傻子撓了一下頭,“我一直記得,我記得姐姐。七歲那年,姐姐殺了壞妖怪,救了我。”
“七歲?”
那一年,是謝婉婷第一次殺妖,因此她還記得,她當時救了一個小孩。
“原來,我是救了你麼?”
謝婉婷自嘲一笑,心道:這便是因果報應麼?
許流春眉飛色舞,道:“是呀,姐姐救了我,所以我來謝謝你。”
“爹爹不讓我來這邊,你都不知道,我跟其他哥哥姐姐們鬥智鬥勇才進來了。”
“我一直記得你的,隻是你好兇。”
謝婉婷突然退後一步,發出桀桀笑聲,道:“這麼困難,以後就别來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走吧。”
她不留餘地趕客,她心裡清楚:她要殺了琉璃觀裡的人,自然也不會放過他,她不會心慈手軟。
一直以來,就是如此。
許流春卻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離開了這座閣樓。
天有不測風雲,謝婉婷來不及斟酌炸藥應該埋在哪裡,她便從閣樓上摔倒,孩子沒了。
閣樓上有菜湯灑在地上,她心裡有事,沒注意腳下,便發生了這一出慘劇。
這個八個月大的孩子沒了。
謝婉婷徹底沒了退路,她心裡怨恨這個地方。
就在當夜,她點燃了閣樓的炸藥。
琉璃觀被炸出一個黑窟窿,那黑色的灰飛像是從謝婉婷身上流出來的眼淚,澆滿了這座山頭。
好似冤有頭債有主,那炸藥恰巧把趕來閣樓的塔主也炸死了。
琉璃觀沒了塔主,本就各懷心思的弟子如同飛禽走獸四散了。
沒有人記得塔主還有一個不能自理的傻子兒子。
僅一天時間,琉璃觀空曠無比,許流春失去了親人、所有同門,還有隻見兩三面的漂亮姐姐。
他隻記得自己要等父親回來,他向父親撒嬌,讓他去放了那個姐姐。
他的父親答應了他,他隻要在這裡等他回來就好。
在一口井邊,他不吃不喝地等着。
他活活餓死了。
到死,他也沒有等到他的父親。
美夢變成了噩夢,文見喜全身冒着冷汗而醒,她心裡有一種莫名的預感,這個夢的始作俑者是謝婉婷。
她已經回來了,她是來找許流春的。
思及此處,文見喜披了衣服,撒丫子就往外跑。
臨出門時,她看見桌子上擺滿了吃食,有炸雞、烤串、冷飲,香味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