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怕自己把這夢忘了,顧不上像往日一樣将這些一掃而空,拿一杯冷飲和兩根烤串便往外跑。
她趴到井邊,朝平靜無波的水面輕聲喚道:“許流春、許流春——”
那人幻化而出,呆呆道:“我在。”
“你真的不記得謝婉婷了?”
“婉婷娘子,你的妻子,你的姐姐。”
“你仔細想想,一定能想起來的。”
文見喜确信,夢裡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因為那種哀怨一直像籠子一樣囚住她的好心情,又那樣真實可怖。
許流春讷讷道:“婉婷——娘子——姐姐。”
他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在——等——姐——姐。”
“對,就是你在等的人。”
“錯——錯了,我在——等——我——爹。”
“那你想想,你為什麼要等你爹。”
“我——為——”
“等會兒,你講話我聽着太難受了。”文見喜從口袋裡掏出一瓶甘露,道:“這治嗓子的,你喝了吧。”
許流春将那瓶甘露一飲而盡,道:“謝謝。”
這一聲能聽出來順暢不少,嗓子也沒有那麼幹澀了。
文見喜突然嘴貧:“你這井水還怪硌嗓子的。”
許流春聽不懂她話中之意,搖搖頭,乖乖道:“不硌。”
“好好,你繼續想一下,為什麼你在等你爹。”
“為什麼?”許流春像是被人定住一樣,思酌半天,道:“我忘了。”
他盯着文見喜,不解問道:“是重要的事嗎?”
重要嗎?文見喜也不知道,但是想到他現在應該是屬于孤魂野鬼,心裡一緊,她覺得他有點兒可憐。
文見喜如實答道:“不知道。”
許流春憨厚一笑,道:“不知道的事情就不管它重不重要了,重要的事情總會像海水一樣漲潮一樣一次又一次席卷而來,随它去吧。”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住了。
因為,這話是謝婉婷在那個醉生夢死的酒樓中的口頭禅。
在那裡,她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原則,經常把這話挂在嘴邊。
文見喜咬了一口烤肉串,是鴨肉,她抹了把嘴,幽幽道:“看來——是重要的事情才對。”
許流春愣道:“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
一陣冷風吹落了文見喜身後那棵大槐樹的最後一片落葉,葉子正中覆上許流春的嘴唇,掩蓋了他的音調。
文見喜擺擺手,用手蓋住自己的烤串,道:“行吧,行吧,反正重要的事情總會像海水一樣漲潮一樣一次又一次席卷而來。”
此事不了了之,文見喜沒有再做過那個夢的後半截,不過她和許流春倒是日漸熟絡起來。
臘月二十五,整個清秋門都在張羅着辭舊迎新的喜事,乞無峰上的人除了文見喜都出去采買了。
她穿着一身粉色襖裙,頭上梳成一個雙峰發髻,别上幾個粉色絨球,顯得甚為嬌俏可愛。
周遭都落了白雪,天寒地凍,冷得她無聊。
她走到井邊,喚道:“許流春,我怎麼感覺肚子裡這個跟死了一樣,沒聲息了都。”
許流春恹恹道:“怎麼會?你又沒見血?”
“也是啊,現在見血的話我估計會被吓死,還是有點害怕一屍兩命。”文見喜滔滔不絕:“他們都出去了,好無聊啊,隻能找你這個好朋友聊聊天了。”
“好朋友?”
“嗯嗯嗯,你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可沒有人鬼殊途那一套。”
“那我有件事想告訴你。”許流春沉默,須臾,冒了一句:“我告訴你,主人騙了你。”
“主人?噢噢噢,師兄。”文見喜突然吼道:“他騙我!”
“他騙我什麼了?”
許流春問道:“第一次吓你,你還記得嗎?”
“嗯嗯嗯,看月亮嗎?我剛搬到這裡來。”
他幽怨道:“他讓我吓你的。還有那一次,你拿刀刺我,也是他命令的。”
文見喜傻了眼,道:“他心真有夠黑的。”
鑒于他這幾天每天都換花樣給自己帶吃的,文見喜決定輕而易舉原諒他。
畢竟,就連她今天這身行頭也全都是他置辦的。
氣到别人不要緊,最主要的是不能把自己身體怄氣怄壞了。
許流春贊同道:“确實。”
文見喜壓低了聲音,道:“對了,我跟你講,我總覺得這孩子不是師兄的。”
“不是他的,那你這是……出軌。”
文見喜急忙反駁,道:“呸呸呸,亂用詞語,啥出軌,我都不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呢?而且我是懷疑,懷疑,你懂不懂?”
“什麼是懷疑?”
“懷疑就是,不确定不信任,用在人身上,就是人會忍不住胡思亂想,就像她現在這樣。”
章來縛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他聲線裡帶着笑意向許流春解釋。
許流春懸在井中,似懂非懂點頭,“哦”了一聲。
文見喜詫異問道:“你怎麼回來這麼早?不是說要采買的東西挺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