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康竫五歲那年,因為貪玩好動,從康家别墅的二樓順着樓梯摔下來,頭破血流。
他腦袋上那個縫了針的疤就是那次留下的。
那時候康任由已經慣于用出差的名義在外鬼混了。他趕回明嶼,第一件事是質問林翩,“你是怎麼看孩子的,為什麼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當時康竫在急診室裡縫針,他倆就在外面吵得天昏地暗。
這是林翩第一次當面斥罵康任由,和他不顧臉面、你來我往地争辯。此前對于康任由的種種,她都是不屑于,或無精力去理會的。
吵過之後,林翩就帶着康竫來到了桐城,和康任由分居。
到現在已經十三年了。
康竫很郁悶,“你也覺得,這是因為我的命不好嗎?”
當年康竫出生,所謂大師的判詞其實隻有康任由相信,隻有他堅持要給康竫取個避災的名字。
林翩是不在意的,這種事情她認為可信可不信。
康任由于是抓着這個理由,抨擊林翩對孩子不上心。
但後來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不斷向他們證明,這個迷信之言似乎是真的。康竫的多動,就是他們三口之家分崩離析的導火索!
都怪他!
“沒有這回事。”林翩安慰兒子,“我早就受不了康任由和他那個媽了。結了婚就不讓我工作,非要我去參加什麼貴婦培訓班。康任由所謂的出差越來越頻繁,不管我在家表現如何,那個老夫人總有一大套說辭準備着數落我。”她那會幾乎要抑郁了。
“說說你知道的那個保姆的事。”
康竫回想起來,那個保姆和康任由其實也并非多露骨的接觸,隻是他們都不把五歲的小孩子放在眼裡,覺得小孩子看不懂,但偏偏康竫記憶力好,一直記到了能看懂的年紀。他記得有時候康任由“出差”回來,不是第一時間去看母親,而是和保姆到隐秘角落裡牽手。還有保姆曾在康竫一歲的時候懷孕,請了長假,她出月子後依舊來康家工作。她的孩子隻比康竫小兩歲,有時她會拉着康竫問少爺喜歡吃什麼,康竫回答過的食物總是會不見,被她帶走給自己的孩子了。
“還有,我摔下來的時候,她拿着玩具在樓梯上逗我,沒想到我會站不穩摔倒。”
林翩一聲冷笑:“原來她就是那個‘清清’。”
她聽見過婆婆和康任由的對話中出現這個名字,那位老夫人因為康竫出生時身體不好,對他從來都不喜歡,直言勸說康任由多生幾個兒子,提及“那個清清不是挺喜歡你的嗎,看着身體也不錯”。
母子二人一番核對,都被康家的封建程度惡心到了。
康任由的母親本身就是小三上位成為康家夫人,她對兒子的言傳身教是,像康家這種盤根錯節的累世富貴之家,繼承人就應該先生得多多的,然後再競争得少少的,勝者為王。
沒辦法,他們真的有皇位要繼承。
康竫說:“你要是沒嫁給他就好了。”
林翩怔了下,下意識想要隐瞞,但又想到康竫已經長大了。
“因為我遇見他的時候,他還不這樣。”
林翩和康任由是在大學期間相識的,當時康任由的父親還沒有去世,他為人還很叛逆,不聽母親的安排去留學,自己一邊打工一邊在國内上學。起初林翩也不知道康任由的康是半石集團的那個康。
康任由能成為康家的繼承人,他自己幾乎沒有出什麼力,全靠她母親争奪來的繼承權。
後來會結婚,一是他母親都把家業捧到他面前了,康任由不得不接,而林翩乍然得知男友是豪門大戶的繼承人。
實話說,誰能拒絕錢呢?
當然最後是吃到了苦頭,明白了天上不會掉餡餅。
關于他爸他媽之間存在過愛情,康竫感到十分玄幻,“所以你們,才不離婚?”
林翩狠狠皺眉,“我是想過離婚,是他不同意。”她在決裂最初就同康任由攤牌了,要離婚,想要他們兩不相幹。
但是康任由堅決不同意。以他的資本,他可以請來最好的律師團隊,讓林翩即使是訴訟離婚也不通過。他警告林翩,如果他們當真走到了對薄公堂的地步,無論最後離婚與否,他都會排除掉康竫的繼承權。
林翩不願去深想康任由不離婚的緣由,想想就覺得惡心。她也不願因為自己的決定而連累康竫,就這麼一年又一年地拖,最終讓他們家成了這個四不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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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一,天朗氣清,宜開學。
他們這屆高三在經曆“夏令營”和提前開學後,已逐漸進入狀态。大集合下,一千雙眼睛裡隻餘對學習的渴望,每天順着人流在食堂和教學樓之間來回湧動。
終于在今天,湖中的新高一開學,一批批眼懷憧憬的學弟學妹飛入校園,帶來了些許活力。
高三教學樓上,每層走廊都站着一排排腦袋,看樓下的新高一搬行李,幽怨得像冷宮裡瘋掉的妃子。
亭安沒去湊熱鬧,他在教室裡背單詞,永遠也背不完的三千五百詞。
康竫一聲不響地走進來,把一杯咖啡放到亭安的桌角。
亭安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人表情如常沒什麼變化,但是眼睛是上揚的。
“不抑郁了?”
康竫想了幾輪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亭安仿佛都能看懂,“你是,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