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維以為他不願意讓自己這麼叫,忙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别人這麼叫你——參觀完了,我們該走了。”
葉無咎伸手又在壁畫上蹭了下:“你和他們走吧,不用管我。”
他覺得自己留在這挺好的,下山了也無處可去,這裡至少和他有點關系。
“那怎麼行,現在都過了中午了,我看你也沒帶吃的,再過一會下山的話,到山腳就得晚上了,你離家出走也不用在這裡讨苦吃吧?”
葉無咎轉過頭一臉莫名地看着沈維,一時不知這孩子是真傻還是裝傻。
就算是傻子現在也該知道他那句離家出走是胡扯了。
沈維把背着的包拿到身前,低頭翻找。
“算了,你自己心裡有數,這些吃的你拿着,”他一邊說一邊将各種各樣的吃食往葉無咎懷裡放,“你有手機嗎?你存一下我的手機号,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多謝,但我沒有手機。”葉無咎抱着一堆膨化食品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沈維幹咳一聲,道:“我——樂于助人。”
他其實真的不太樂于助人,但是從見到葉無咎開始他就莫名覺得親近,加上他多少有點三觀跟着五官走,頭腦一熱就中二病發作,覺得葉無咎和普通人不一樣,想套近乎。
他沒什麼壞心思,單純就是覺得每天都如出一轍的日子太無聊了,總希望能過得更精彩點,像一些冒險小說裡寫的一樣,經曆點不一樣的事。
沈維跟着旅遊團呼呼啦啦地離開了,這裡剛開放參觀,一天隻來一波人,他們走了,就隻剩下葉無咎一個。
他一個人又慢慢在地宮裡轉了一圈,兩旁的壁畫同樣惟妙惟肖,隻是下面的名字已經被過長的年月侵蝕得差不多了,隻能看出來這幾面壁畫中所繪的人都姓葉。
這裡千年前應當是葉家的地方。
沈維給的東西被他堆到了一旁,他剛從棺材裡爬出來,身體還沒有緩過來,什麼都吃不下,隻想睡覺。
他從角落裡扒拉出來一塊紅布,也不知道原本是用來蓋什麼的,倒是挺幹淨沒什麼灰,他把布蓋在身上,躺到壁畫下方。
這裡沒有吵人清夢的車馬聲,也沒有喧嘩人語。
無風無雨,故人相伴。
倒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他蜷了蜷身子,閉上眼睛。
——
“沈寂然。”有人站在屋外喊他。
“來了來了,祖宗别催了。”他一邊将翻找到的書從書櫃中抽出,一邊問來人,“南宮和子玄都到了?”
“就差你了。”遠處的人抱着胳膊說。
他束着高馬尾,站在一片燦爛的春光裡,庭院中有桃花瓣落在他發間,又被他不解風情地拍開了。
沈寂然小跑過去将一本書拍到他懷裡:“你要的釀酒方子。”
他一手接過書,一手扶住對方的手臂。
“小寂然,你又和無咎聊什麼悄悄話呢?”一人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步躍到兩人身邊,勾住沈寂然的脖子。
“商量接下來去哪,”沈寂然轉頭道,“南宮,這次可不能聽你的了,上次陪你去吃酒,你倒好,把人家店都給砸了,我爹後來知道差點不遠萬裡跑回來打我。”
“我那是路見不平!”南宮徹為自己辯駁,他眉眼鋒利,脊背挺直,腰間佩刀,手中執箫,與葉無咎相比多了幾分看得見的鋒芒。
葉無咎悄無聲息地将書塞進袖中,沈寂然沖他眨了眨眼。
“去聽戲,”一青衣少年搖着折扇慢悠悠走過來,“我包了船,咱們四個遊湖聽戲去。”
少年生了一雙桃花眼,折扇半遮面,風流天成。
“大手筆啊子玄!”南宮徹一巴掌給謝子玄拍了一個踉跄。
謝子玄揉着肩膀郁悶道:“沒你的酒錢。”
南宮徹登時一臉苦像:“子玄——”
葉無咎拍拍他的肩膀,打斷他道:“穩重點。”
松花釀酒,春水煎茶,正是人間三月天。
謝子玄選的地方也好,湖兩邊有臨水的酒樓,酒樓開着窗,船從水中央劃過,有人煙又不吵鬧。
少年不喜一葉扁舟,悲春傷秋,少年喜歡熱鬧,喜歡歲歲輕狂。
船上的戲子開了嗓。
三尺戲台,粉墨登場。水袖丹衣,人間事皆入了曲。
“你的酒。”謝子玄到底沒真克扣他的酒錢,扇子一轉不知從哪變出來一壇酒,放到南宮徹的桌上。
沈寂然坐在船邊,望着遠處的蓮花。
台上戲子唱罷一曲眉目傳情,又是一曲情深不壽的悲歡。
沈寂然忽而起身,足尖點地,踏出船去,他飛快地踩過幾片荷葉,白衣翩跹,手腕一翻,就将一朵蓮蓬折了下來。
“葉無咎,接着。”他将蓮蓬抛擲過來。
葉無咎本就在看他,一擡手就将沾着水珠的蓮蓬接在了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