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寂然,我們的呢?”謝子玄拄着下巴問。
沈寂然應道:“等着。”
話音未落,已有三朵蓮蓬在手。
潔白的衣角掃過墜着露水的荷花,少年眉眼明亮、神采飛揚,所經之處撩動幾朵芳菲,他又踏着荷葉躍回船上。
謝子玄站起身,從沈寂然手裡抽出一朵蓮蓬,折扇不輕不重地往他肩上一敲,道:“公子今年貴庚,可有心上人了?”
沈寂然兩指夾住扇子,倏地抽出來道:“小生年十四,尚未遇良人。”
謝子玄伸手去搶他的扇子,沈寂然側身讓開,轉手背到身後:“一扇換一花,這是風雅,公子怎的還不願意?”
“風雅皆是附庸罷了,”謝子玄擡手做拭淚狀,“這折扇乃心上人所贈,實在是無法割愛,公子若肯歸還——”
南宮徹手中的酒壇子突然消失,謝子玄衣袖一抖,露出一個一模一樣的酒壇子來:“公子若肯将折扇歸還,這壇酒就贈與你了。”
南宮徹暴起:“謝子玄!你又搶我酒!”
謝子玄連忙将酒壇揣進懷中逃之夭夭,邊逃邊喊:“你都喝多少了!再喝就醉了,你爹又要怪我!”
南宮徹緊追其後:“我又不告訴爹是你給我喝的!”
酒樓上的人從窗戶探出頭來,皆是習以為常。
“南宮少爺和謝家少爺又打起來了。”
“謝家少爺又不給他喝酒了吧?”
“诶呦少年郎啊,喝點酒怎麼了嘛,南宮家管得也太多了。”
“話别說這麼早,你數數那船上擺的酒壇子。”
“一、二、三……六壇,怎麼了?嚯,都是南宮少爺喝的?”
沈寂然在船上坐下,戲幕一起一落,又唱起了下一折。
“他們估計要好一會才能打完,”他又遞了一朵蓮蓬給葉無咎,“咱倆把這分了吧。”
葉無咎接過來,并将一盞剝好的蓮子推到他手邊。
沈寂然眼前一亮,立刻扔了一顆在嘴裡:“我說你剛才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幹什麼呢。”
“對了,那酒方子可别讓南宮看見,不然他又要來吵。”
葉無咎:“我明白。”
“這折戲叫什麼?之前從未聽過。”沈寂然問。
葉無咎:“戲本子在子玄手裡,我也不知。”
沈寂然“唔”了一聲,“要是以後天天能聽着戲就好了。”
看台上的人水袖一甩,便落入人間的愛恨嗔癡、家國天下裡。一番糾葛之後,或是雙宿雙飛,或是走了、散了、殁了,但無論結果如何,他們總能在下一場戲裡再相逢。
生旦淨末醜,唱上一曲短暫但永不落幕的故事。
“你别潑我水啊,追不上就出陰招,要臉不要——接招!”
水面上追逐的兩人從搶酒壇變成了潑水,三歲小孩也不會比他們更幼稚,戲曲一折接着一折,葉無咎仍在剝蓮子,沈寂然吃的比他剝的快,盤子空了,他趴在桌上閉目聽戲。
“唱不盡興亡夢幻,彈不盡悲傷感歎,大古裡凄涼滿眼對江山——”
又一折戲落了。
來日方長。
“醒醒,你怎麼睡在這了,馬上就要來人了!”葉無咎被人從夢中叫醒,他擡手遮着眼,有一瞬的茫然。
他坐起身,紅布從身上滑落:“我好像做了一場夢。”
夢裡有人唱黃粱。
“什麼夢?”沈維蹲在他身邊,好奇地問。
“我忘了。”
沈維一時無言。
“你不是剛下山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葉無咎提着紅布站起來問。
“老祖宗,這都第二天了,”沈維道,“我有點不放心你——你别誤會,我現在高考完了,每天不用再刷題做理綜,我媽天天覺得我不務正業,她看我不舒服,我看她也難受,索性就溜出來了。”
旭日東升,金色的陽光順着地宮敞開的大門照進來,落在他身上。
葉無咎對沈維說的一堆讓自己半懂不懂的東西沒興趣,他想着昨日沒有去後面的舊殿堂,到底是有淵源的地方,總得去看一眼。
他将紅布疊好放回原處,便向後面走去,沈維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所以,這裡是你家嗎?”
“誰知道呢,”葉無咎說,“睡太久,都忘了。”
沈維:“你是說你睡了一千多年,然後剛醒?”這人真的不是僵屍嗎?
葉無咎:“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