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維喃喃道:“好悲傷的名字……”
“對了,你彈琴的時候别人是不是看不見你,那為什麼我能看見?”沈維問,“你在我身上施什麼法術了嗎?”
他活了十八年,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地上學、放學,做同齡人所做的一切,實在是無聊透了。而最近短短幾天的光景,他就遇見了這麼多說出去都沒有人會相信的奇事,他心裡的疑問都要泛濫成災了。
葉無咎揉了一把他的頭,道:“你天賦異禀。”
沈維撫平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說:“你别敷衍我,不然我可不跟你走了。”
“不跟我走還等我這麼久?”葉無咎伸手道,“有吃的嗎?我餓了。”
沈維将一塑料袋的面包背到身後,一副他不解釋就不給他的架勢。
葉無咎:“怎麼還虐待老人呢?”
“你不是說你才十四嗎?我這是在教訓熊孩子。”沈維站在他對面,半點不怕他。
“沒大沒小的說誰呢?”葉無咎敲了下他的額頭,害得他又捂住了腦袋,“你姓沈,我有一至交好友也姓沈,你是他的後人,血脈相承,所以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東西——好了,快給我口吃的,我一千多年沒吃東西了。”
沈維揉着腦袋,将一袋子面包遞過去道:“老祖宗,之前在地宮裡給你,你怎麼不吃?”
“剛醒,沒胃口。”葉無咎坐下來,撕開一個包裝袋,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面包,他吃相很斯文,細嚼慢咽的,仿佛身處什麼頂級宴會,而不是落魄得“快要餓死了”在啃面包。
“你剛才說的我的那個親祖宗,他是成親了嗎?”沈維坐在他對面,忍不住八卦地向前探頭。
“什麼親祖宗後祖宗的,”葉無咎的注意力都在手裡的面包上,“可能成親了吧,誰知道他有沒有過什麼風流債,不過你也有可能是他的某個兄弟姐妹的後人。”
“你連這都不記得啦?”沈維問,“那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過什麼相好啊?”
“不記得,”葉無咎說,“就算有,一千多年過去也早成一把黃土了,輪回都不知道走了多少輪。”
沈維住了嘴,他覺得自己問錯了話,但看葉無咎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并沒有放在心上。
他忍不住又問:“你彈琴是為了悼念誰嗎?”
“悼念逝者,”葉無咎說,“這裡殘留了些千年前的東西,我得讓他們消散于世。”
沈維很聰明,加上多年看小說的經驗,想象力也豐富,他聽完葉無咎這幾句話,自己也就猜得八九不離十。
“人死之後都會是這樣的結局嗎?”沈維問。
蹉跎一生,最後化作一支獨屬于自己的琴曲,彈完了,便消散于世。
“千年前是如此,現在已經不是了,現在的人死之後,元氣在世上留存七日便會自行散去。”葉無咎回答。
他不知後世發生了什麼,讓一切都變了,但千年前死去的人無法自行散去,亦無法往生,這是他們歸魂人的責任,他得處理好。
葉無咎問他:“是不是覺得還是千年前的方式更風雅?”
沈維沒有答話。
風雅嗎?
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一生,曲終人散,随風而逝,的确風雅。
可他聽着到底還是有所不甘。
這最後一支曲子,除了他們,還有誰能聽到呢?
人的一生渺小若塵埃,直到死也驚不起太多波瀾,真正離開的那一刻,除了廖廖三兩個不相識的人,無人知曉。
“風雅就夠了,又何必想太多旁的事。“葉無咎将空包裝揉在手心。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生死一輪回,本就什麼都帶不走,活着的最後一刻還能風雅一場,”他淺笑着,眉眼明亮,依稀有少年人模樣,“何處江山不自由?”
“那之後呢?”沈維追問道,“消散之後。”
“消散之後,自然是入輪回,去下一世。”葉無咎回答。
“可是,”沈維不甘心道,“可是入了輪回,那就是下輩子的事了,再睜開眼,不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了嗎?曾經的那個人就當真徹徹底底消失無蹤了嗎?”
太陽升起來了,晨光落入人世間,流淌進大街小巷。
葉無咎道:“莫愁千裡路,自有到來風。你才十幾歲,想那麼遠做什麼?有閑心思不如想想哪家的酒好喝,哪家的糕點——這叫什麼來着,哪家的面包好吃。”
沈維瞪着他,一時不知該說他是潇灑還是心大。
“接下來去哪?”沈維轉移了話題,“我打車。”
葉無咎:“找個能休息的地方,嗯,客棧現在叫什麼?”
“你沒有身份證,住不了賓館。”沈維回答,“要不,回我家?我就說你是我朋友,來借宿幾天,反正我父母白天要去上班,晚上才能回來。”
葉無咎也不客氣:“那就多謝了。”
又是兩個多小時的車程,車上開了空調,溫度适宜,葉無咎三天未合眼,很快就撐不住睡了過去。
大夢悠悠幾許春,浮生不悟古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