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咎身上很涼,透過衣料傳到沈寂然身上,冷意幾乎是刺骨的。
沈寂然沒有動,葉無咎身上沾着霧氣,他在其中嗅到了露水的味道。
葉無咎将下巴墊在沈寂然肩上,聲音融進沈寂然耳中:“你記起我了嗎?”
無邊無際的天地裡,白霧好像落成了雪。
“之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沈寂然回答。
葉無咎的目光有一瞬間暗淡下去,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他擡起一隻手挽過沈寂然垂在鬓邊的發絲,“暫時記不起來也沒關系——”
葉無咎的話戛然而止。
沈寂然握住了他仍放在自己腰間的那隻手說:“我很想你。”
寂靜的虛空裡,他聽見了雪飄落的聲音。
葉無咎,我不記得你,但我真的很想你。
白霧散開了,沈寂然手中一空,他猛地轉身。
身後的人已經不在了。
風雪撲面。
他額間有一點冰涼一閃而過,像是飽含着無限眷戀的一個吻。
沈寂然睜開眼,入目便是一個人微微敞開的衣領,他驚得一擡頭,額心正碰上那人冰涼的嘴唇。
他這才慢半拍地清醒過來,随即意識到自己睡覺的時候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居然滾到了葉無咎懷裡。
他頗為尴尬地向後移了移。
自己睡覺明明很老實啊。
“我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不像你,占完便宜親完人就走。”沈寂然說着戳了戳葉無咎的臉——
是溫熱的。
沈寂然一骨碌爬起來,一眨不眨地盯着身邊的人看了一會,然後緩緩伸手探向他的鼻息。
溫熱的氣流打在沈寂然手指上,雖然很微弱,但确确實實是有呼吸的。
沈寂然道:“還好昨天沒給你埋回去。”
任誰在死人身邊睡了一晚,一覺醒來發現這人活了,第一感覺都是驚悚。
不過沈寂然這人大概是思維異于常人,确定葉無咎有呼吸後,他的第一句話是:“你都活過來了,為什麼你嘴還是涼的?”
拉着窗簾的屋子裡昏暗無光,他伸手描摹過葉無咎的眉眼。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客房沒有表,不知過了多久,他戳着葉無咎的臉,開始絮絮叨叨地同他講話:“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沒有回應。
沈寂然繼續道:“我昨天夢到天雷了,一千年前我是做了什麼引發天劫的事了嗎?”
“這次醒過來夢裡的事我都還記得,是因為我回到我自己的身體裡了嗎?”
他輕掐着葉無咎的臉問:“你之前沒醒,是因為我占了你的位子嗎?”
他俯身又湊近些看葉無咎,葉無咎呼吸未變,沒有反應。
晨光透過窗簾間的縫隙透進來,在屋中凝成一線,落在兩人身邊,沈寂然鬓邊的頭發垂落到葉無咎身上,又被沈寂然自己攏到耳後,他指尖有點涼,觸及耳畔,像是另一個人為他挽發。
沈寂然說:“我們這種過去的神明不該存在于當下,若在世上久留,怕是要對現在元氣的消散造成影響,如果有人因為我而無法轉世,那就遭了。我原想,往後我也沒什麼去處,在這世上又束手束腳,等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不如就此離開。”
“但你回來了,我就沒辦法放心走了,所以我等等你,你若是能醒過來,我們還能做個伴,到時候一起走,路上也不孤單。”
“對了,等你醒了你還可以給我講講之前都發生過什麼,我為什麼都不記得了,我還挺好奇的。”
葉無咎閉着眼躺在床上,他其實能聽到沈寂然說的話,但他實在太虛弱,實在無法給予沈寂然回應。
他僅剩的那一點元氣原本依着在腰間的玉佩上,慢慢溫養着,但沈寂然昨天說等睡醒要擇個良辰吉日給他下葬,為了防止自己還沒詐屍就被埋回去,他入了沈寂然的夢,發現沈寂然對當年發生的事果真都不記得了,于是他隻好竭力先将那點殘魂拽回軀殼裡。
念叨的差不多了,沈寂然換好衣服推門出去。
天剛蒙蒙亮,沈維卧室的房門還關着,明顯是尚未起床。
沈寂然到廚房轉了一圈,最後回到沈維門前,敲響了房門。
半分鐘後,沈維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拉開了門:“祖宗?出什麼事——”
他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