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夕陽西下時,小區裡的繡球花仍然開着,葉無咎掐了一朵别在沈寂然耳後。
旁邊有幼童在玩鬧,一個小女孩拽着媽媽的手,指着沈寂然道:“媽媽你看,一個哥哥給另一個哥哥頭上戴了一朵花。”
沈寂然的臉瞬間泛上了一點紅,他不自在地别開臉,想把頭上那朵過于搶眼的小花拽下去,但餘光看着葉無咎,他又生生忍住了。
“明天,”沈寂然不知所雲地自顧自講起話,“明天我們——”
那個小姑娘還在好奇地看他,沈寂然“明天”了半天才把話接下去:“明天我們去下一個元氣聚集的地方,不能再拖下去了。”
葉無咎:“好。”
小姑娘被媽媽拉走了,剩下一點殘照的陽光點綴在淺藍色的繡球花上,他們繞着小區中縱橫的道路緩緩走着。
他們的重逢其實很平靜,沒有一人抱着另一人痛哭流涕,也沒有誰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他們之間好像從來不用多說什麼,他懂他為何留下,他亦懂他為何歸來。
“我剛才看了沈維手機,下一個地方稍微遠一點,那裡現在是山坳,之前是一個古戰場。”沈寂然說,他們走到背對着夕陽的地方,長長的影子投在身前。
葉無咎眸光一閃:“古戰場?”
“嗯,”沈寂然踩着自己的影子向前行走,“應該是歸魂人逐漸銷聲匿迹的時候恰逢人間改朝換代,導緻很多元氣徘徊此地未能離開。”
葉無咎垂下視線:“這樣啊。”
沈寂然看了他一眼,并未問什麼,隻道:“明天早起打車去吧,你叫我起床。”
葉無咎:“好,要帶上沈維那孩子嗎?”
“不帶,”沈寂然說,“這一趟未必一帆風順,沒必要讓他跟着我們冒險。”
一聲琴響順着旁邊不知哪家未關的窗子裡傳出,與夏日的風和在一處,吹動了沈寂然束起的頭發。
他們雖然換上了符合當下時宜的短袖長褲,但長發依舊垂在身後,在暖色的夕陽裡泛着一點細碎的光澤。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撒在地上,他們在小區裡轉了很久,直到暮色西沉,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幾聲斷斷續續的琴音中,他們才又上了樓。
沈寂然很少去回望什麼,但單元門撞上的那一刻,他卻頓了下腳。
他忽然有點貪戀了,如果太陽落得再慢一點,如果他們沒有許多責任,他們或許還能一起多走上一陣。
能走很長的一生。
“怎麼了?”葉無咎偏過頭問。
哪怕隻是一瞬間的遲疑,葉無咎也立時察覺到了。
沈寂然搖頭道:“沒什麼,就是覺得這門開關聲太大了,不如你家大門好。”
葉無咎:“是嗎?”
“是啊,”沈寂然道,“那時候在你家天天犯懶,多自在,南宮總占着那納涼的石頭,我想躺一會都搶不着。”
“等這一趟從古戰場回來,我們出去走走,好嗎?”葉無咎道,“我還挺想看看外面現在發展成什麼樣子了,你就當陪陪我?”
“好啊,”沈寂然眨了下眼睛看他道,“我陪你。”
兩人回家吃完晚飯後,沈維問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要不我今晚回去睡?”沈維說,“我在這是不是有點礙事?”
“按照你們現在的算法,你才剛成年吧?半大的孩子天天腦袋裡都想什麼呢?”沈寂然說,“确實有點礙事,你爸媽是不是又出門了不在家?你今晚回去吧。”
沈維聽到前半句話的時候還有幾分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等到聽見後半句話他就什麼羞愧都沒有了,換做了滿臉的死相。
但凡沈寂然不是他祖宗,他怕是一定要罵對方一句色迷心竅臭不要臉,可惜沈寂然就是他祖宗,所以他隻能窩窩囊囊地卷鋪蓋走人。
房門在兩人身後關上,葉無咎向沈寂然走了一步:“你——”
“我可不是在邀請你,”沈寂然立刻打斷他道,“尋個由頭把那孩子打發走罷了。”
葉無咎:“我知道。”
沈寂然一臉警惕:“所以你要說什麼?”
“我想說沒有那孩子的手機導航,我們怎麼去你說的山坳?”
“我用他手機查過了,那山叫東籬山,到時候和司機說就是了。”沈寂然回答。
葉無咎點頭,得到了答案,他十分知禮地後退了半步。
虛僞。
沈寂然腹诽道,離遠點說話難道會聽不到嗎?說話的時候湊過來,說完了又後退一步,裝給誰看呢?
沈寂然:“你沒有别的話想說了?”
“你想聽我說什麼?”
“沒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