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芳菲苑外傳來巡夜侍衛的梆子聲。顧清禾在半夢半醒間,聽見慶王低聲吩咐春桃:“明日送楊側妃兩匹孔雀翎緞,就說……世子的滿月禮,要勞她費心繡些襁褓。”
臘月十五,顧清禾挺着肚子去給燕王妃送冬至禮,在二門遇見楊側妃的貼身丫鬟采綠。那丫頭懷裡抱着個食盒,說是新得的蟹粉酥,要送去燕王府——分明是想借她的由頭攀附權貴。
“側妃有心了。”顧清禾笑着接過食盒,指尖在盒蓋上敲了三下,“隻是燕王妃有孕,食不得寒涼之物。”她望向采綠驟然發白的臉,忽然壓低聲音,“回去告訴側妃,若再敢在安胎藥裡摻藏紅花——”她指了指自己隆起的小腹,“本王妃便讓她日日跪在佛堂,替世子數胎動。”
采綠踉跄着退下時,顧清禾望着漫天飛絮,想起方才燕王妃送給她的檀香手串——珠子上刻着“平安”二字,正是徐明薇親手打磨。中立如燕王夫婦,看似置身事外,卻在她養胎期間,悄悄送來了蜀地進貢的安胎藥材。
原來有些情誼,不必摻雜權謀。她輕撫過小腹,那裡又傳來輕輕的踢動,像在呼應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那是慶王從宮外歸來,馬蹄鐵在青石闆上敲出的節奏,竟與她腹中的胎動隐隐相合。
這一晚,楊側妃望着案頭被退回的孔雀翎緞,指尖劃過繡樣上的飛虎紋,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貓爪上抹朱砂時,顧清禾看她的眼神。那不是憤怒,而是憐憫,像在看一枚自以為能攪動棋局的棋子。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楊側妃捏碎手中的藏紅花,粉末落在《送子觀音圖》上,恰好蓋住觀音眼尾的那絲悲憫。她忽然聽見窗外野貓低嚎,想起顧清禾說的“數胎動”——那看似恩寵的責罰,實則是将她的一舉一動,都置于芳菲苑的目光之下。
更深露重時,顧清禾靠在慶王肩頭,看他翻閱燕王送來的典籍。泛黃的書頁間夾着片銀杏葉,葉脈上用蠅頭小楷寫着:“近日朝堂風急,望珍重。”沒有落款,卻比任何密折都更顯分量。
“燕王這是在提醒我們,晉王與齊王的黨争愈演愈烈。”慶王指尖劃過葉脈,忽然望向她微微發紅的眼角,“明日随我去趟報國寺吧,替明薇求些平安符,也……”他聲音放柔,掌心貼住她小腹,“讓咱們的世子,聽聽晨鐘暮鼓。”
雪光映着燭影,将兩人交疊的身影投在窗紙上。顧清禾望着影子裡那個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明白,在這波谲雲詭的朝堂後院間,最穩固的同盟從來不是黨派依附,而是像燕王夫婦那樣——執棋而不困于棋,留白而不失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