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朝此時拿出了牛心,指着上面發白和發绀的地方說:“這牛年歲不小了吧?看這牛心上的狀态,顯然是勞累過度,又一時用力過猛,以緻血脈不通窒息而死。”
王老漢又說:“可是這牛口鼻發紫,明顯是中毒所緻啊!”
“窒息也會導緻口鼻發紫,那斷腸草長在田埂上,和别的草混在一起,難保牛不會誤食,方才我來時經過藥田,藥田中也并未有斷腸草缺失,可見其并非誤食毒草而死。老頭兒,你家牛是老了!”令狐朝一邊用布擦拭着刀上的血水,一邊起身對着王老漢說道。
郭大走到王老漢身邊将他扶起,對他說:“王伯,每年都是您借給我家耕牛,我家才能不誤農時,我怎會害您家的耕牛?既然這頭耕牛已經死了,不如咱們兩家再合買一頭耕牛,我願意多出些錢。”
王老漢點點頭,拍了拍郭大的手。圍在一旁的衆人見事情已了,才紛紛散去。
百姓都回自家田裡勞作了,宋準也準備離開上馬進城去報到,本想叫住令狐朝,但他全然沒理會宋準,獨自從田埂上抄近路走了。
走近城門,城中百姓皆夾道相迎,走到縣衙門口,宋準下了馬,早早就候在門口的縣令迎上前去說:“老夫臨安知縣王緻遠,見過宋縣尉,路途遙遠,真是辛苦了。”
宋準立刻回禮道:“縣尉宋準參見王知縣。”
這位王知縣瞧着雖然年歲不小,但依舊精神矍铄,蓄着縷花白的山羊胡子,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被王知縣領着做完祭祀,拜完城隍,宋準才回到縣廨,裡面一早就收拾幹淨了,還有一位仆人專門伺候着。
宋準收拾着自己并不多的行李,将一小小的牌位拿出來放在桌上,點上三柱香,十分虔誠地叩拜,随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
“恩師,我如今也是個縣尉了,您老在那邊别挂念我。今日有城内的富商想邀我去他安排的豪宅居住,我婉拒了,我知道這一路會很艱難,但我遲早有一天會給您昭雪,讓他們恭恭敬敬迎您進太廟。”
第二日,在衙門點完卯上市集巡邏,宋準才又看見令狐朝,他正坐在一茶攤邊上喝茶,周圍人都像刻意避開他,茶攤上除了他再無别的客人。
茶攤老闆神色尴尬,他不想令狐朝坐在這影響他生意,又不敢上前驅趕,城裡人人都道,仵作會給人下蠱哩!
令狐朝穿着一身煙灰色直裰,長發束在頭頂,梳得很整齊,額前卻又垂着兩縷,手裡拿着卷書,若是事先不知他是仵作,此刻宋準定要将他當作誰家的秀才。
宋準走上前去,坐到了令狐朝對面,對他說:“令狐兄?還記得在下嗎?昨日我們見過。”
令狐朝放下手裡的書,擡眼打量着眼前人,宋準這才看清楚他的長相,皮膚很白皙,劍眉星目,眼皮上有一小痣,臉是瘦削的,薄唇,眼中透着股桀骜的勁兒,此時看向自己的眼神頗為不耐煩。
此刻他眼中的不耐煩終于從嘴裡說出來:“宋縣尉有事嗎?還是哪裡又死人了?”
“不不不,沒有死人,是在下老遠看見令狐兄在這,來打個招呼,畢竟今後也算是同僚…”
宋準話還沒說完,就被令狐朝打斷:“既沒死人就别來找我,宋縣尉也不怕沾上晦氣。”令狐朝說完便一口喝完杯子裡的茶,從身上摸出幾文錢放在桌上,起身就走,宋準還沒反應過來,令狐朝就消失在人群裡了。
茶攤老闆向宋準投來感激的眼神,追着要送他點心,被宋準拒絕了。
回衙門的路上,宋準問身邊的捕頭老陳關于令狐朝的事,陳捕頭說:“宋縣尉有所不知,這令狐仵作很是傲氣,平日裡又沒人敢接近他,脾氣怪些也正常。”
“沒人敢接近他?這是為何?”宋準問道。
“仵作常年跟那些屍體打交道,又是下九流,百姓們自然是怕他身上有晦氣,縣尉如何不明白這個理兒?”
“愚昧!怕仵作有晦氣,查命案還不是要靠仵作?”宋準道。
陳捕頭忙應和道:“是,是,縣尉說得在理。”
說着話幾人已經走到了吟蘭苑前,隻見這吟蘭苑白日裡竟也敞開着門,從門裡望進去,裡面似是鬧哄哄的一片雜亂,偶有幾個姑娘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有人瞧見了宋準一行人,急忙跑出來跪在了他面前。
來人是青樓的夥計,不知被什麼吓得,說話都語無倫次:“縣尉,縣尉,出…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