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了幾壺水下去,跑了十幾趟茅房,令狐朝終于确定宋準的身體可以随意行動了,但也到了茶鹽司放值的時候,記檔是查不了了,宋準思索了一下說:“我趁夜再去一趟永昌櫃坊,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貓膩。”
“行啊,要去便去吧,别死裡面就行。”令狐朝端着茶杯看着書,漫不經心地說道,“要是又遭暗算了,我的船就在河邊。”
“我定會小心的。”
填完複檢的驗屍格目送去州府,令狐朝就回了自己的船屋,宋準等到夜幕降臨,找出夜行服換上,從小巷内拐到永昌櫃坊的後院,翻牆進去。
櫃坊後院十分安靜,隻偶然聽到遠處巷内有幾聲狗叫,月光很亮,不需要照明,很容易就摸到了前堂,宋準打開窗子,小心翼翼翻進去,環視四周,沒有見到可疑的情況,摸出火折子打亮,找到了櫃坊的賬房。
賬房的布局沒有什麼異樣,宋準翻翻找找,從櫃子裡找到了賬本,翻閱着上面的記檔,都是普通的兌銀存物記錄,翻到一半,外面突然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宋準熄了火折子仔細聽着,那腳步聲似乎在緩慢向賬房靠近!
宋準站起身,挪到了門後,外面那個人進了門,窗戶透進的一點月光下,宋準看得清楚,那就是那天在古董行出現的黑衣人!
此刻那人依舊蒙面,頭發束在頭頂,什麼都沒戴,手上一把短刀被月光照得發亮,正在環視賬房,眼看着就要轉身看向門口了,宋準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拔出腰後的佩劍就向那人砍去。
那黑衣人反應極快,立刻回身擋掉了宋準的一劍,二人短兵相接,幾個來回下來宋準竟覺得自己隐有落敗之勢,于是便想着該怎麼離開。
打鬥中,那黑衣人一劍朝着宋準面門刺來,他往側邊一閃,刀刃從側臉擦過,留下一道傷口。他自己手裡的刀從黑衣人腰上劃過,有個東西掉到了地上,黑衣人受了傷,立刻往後院跑去,翻出了牆不見了。
宋準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個東西,是塊兒腰牌,借着月光,看到上面刻着兩個文字,筆畫複雜,不太好辨認,他們在這裡打鬥動靜不小,不免會引人注意,賬本是不能再翻下去了,于是他便也從來時的路回去,走到了運河邊去找令狐朝。
河面上還是隻有他的河船屋亮着燈,稍微走近些,聽到船裡傳來琴聲和歌聲,琴聲凄凄切切,彈琴的人似乎十分傷感,連唱的詞也盡是哀切之意:
皎皎明月兮,懸于上;滔滔江水兮,何處去?
身若浮萍兮,逐水流;心似飛絮兮,無從去;
潇潇驟雨兮,莫催發;吾身所在兮,是故鄉……
越走越近,那歌聲也越清晰,上了船,宋準敲敲門:“令狐兄?”
琴聲和歌聲戛然而止,随後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開了,令狐朝看着門口的宋準,說:“哪兒又受傷了?”說完把他迎進來,上下打量了一遍,才看到了他臉上那道淺淺的傷口。
令狐朝抓過宋準的手一探脈搏,又細細看了看那道傷口,血液已經凝固,用銀針測了,并無有毒的迹象,才松口氣道:“還好你來得及時,不然傷口就愈合了。”
“令狐兄莫打趣我了,我也刺傷了那人,從他身上掉下來了這個。”宋準拿出那塊腰牌遞給令狐朝,他雙手止了琴音,接過來腰牌在燭光下看那兩個字,面色漸漸凝重,緩緩地說了兩個字:“鬼樊。”
“沒想到連鬼樊樓的人也牽扯進來了。”
宋準十分不解地問:“鬼樊樓?那是什麼?”
“江湖的刺客組織,說是刺客也不完全準确,因為他們什麼活都接,小到捎信,買菜,大到殺人,滅門,而且行蹤很是神秘,從來沒有官府的人能抓到他們。甚至有可能,官府裡也有鬼樊的成員,才為他們提供這些便利。”
站着直不起腰,宋準便坐在了竹塌上,拿過令狐朝又遞還回來的腰牌,仔細打量着,發現在腰牌側面似乎有什麼紋樣,在燭光下一照,竟是玉蟬的形狀!
“令狐兄!玉蟬!玉蟬的紋樣!”宋準激動得一起身,頭磕到了船頂,“啊!”大叫一聲又坐回了床上,捂着頭頂倒吸涼氣。
令狐朝在一旁被逗笑了,過去也坐到了竹塌上,接過腰牌看了看那側面的紋樣,說:“不是玉蟬,是蛾。”
“蛾?是飛蛾嗎?”宋準不解,“那怎麼會這麼像蟬?”
令狐朝笑了笑:“或許是做法不精吧。”
“但這塊腰牌是關鍵線索,老鸨的死,古董商的死,說不定都與鬼樊有關,但是鬼樊又是受了誰的指使,還需要再查下去。”宋準說,“不早了,我便不叨擾令狐兄了,明日我就去茶鹽司查記檔,若有線索我再來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