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正解下外衫給孩子喂奶的王氏眼裡含了淚,她說:“福妹,我叫王福妹。”
叫福妹的女人卻從未有福過,造化總是這般弄人。
宋準一愣,立刻又叫了她的名字:“好,王福妹,這幾日将孩子們都看好了。我早上出門走得急,沒帶多少錢,我給你挂在屋門上,拿着錢去給孩子們買些吃的吧。”
他解下自己的錢袋,裡面也就一百多文錢,收起系繩挂在了門上的一顆釘子上,轉身離開了破敗的院子。
回衙門的一路上,不少鄰裡看見陳二狗被押着走,紛紛對他指指點點,宋準聽到了不少“活該”、“惡人有惡報”、“吃一輩子牢飯吧”這樣的咒罵,還有些更難聽的用臨安話罵出的詞,宋準都有些沒聽懂。
陳二狗一直用惡狠狠的眼神瞪着一路上罵他的人,不時還啐一口,被陳捕頭踹了一腳之後,才老實下來。
一進衙門,就看到正欲出門的王縣令,王縣令看到宋準二人押了陳二狗回來,問:“這個登徒子又犯什麼事兒了?”
“回縣令,他将他的女兒賣去給人當雛伎後又将其殺死,實在罪大惡極。”宋準行禮應道。
陳捕頭露出了個疑惑的表情,但也沒說什麼,隻是控制住又在嘗試掙脫的陳二狗。
“賣女為雛伎?先押到牢裡。”王縣令皺着眉道,又問,“殺害其女的證據可齊全?”
宋準保持着行禮的動作,說:“回縣令,前些日子我等在運河下遊發現的女童屍體就是此人的女兒陳小滿,令狐仵作已經驗過,陳小滿的身上有多處傷痕,尤其背後的鞋印與手腕上的手印,皆與此人相同。”
“不是啊!不是啊縣令大人,小人冤枉啊!”陳二狗忙不疊地喊冤叫屈,卻辯駁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縣令急着去田裡視察,擺擺手說明日再審此案,又讓宋準再去整理證據,好作為呈堂證供。
從牢裡出來,陳捕頭問他:“宋縣尉,您是如何知曉他殺害了他女兒的?”
宋準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捕頭一眼,反問他:“老陳,我記得你也有個小女兒,對吧?”
陳捕頭點點頭,想起女兒平日裡跟在自己後面喚爹爹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是啊,女兒家可是纏人呐,一會兒不抱着都不行。”
“你瞧,若是你女兒去旁人家裡了,你會如何?”
“那我自然是無比擔心啊,還得讓她早些回來。”
宋準背着手繼續向前走,側頭對陳捕頭說:“但你看方才陳二狗,說起小滿的去向是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眼睛還向左亂瞟,明顯是想着怎麼扯謊。看他手上的繭子便能知道他是右利手,若是在思考,那麼右利手的眼睛應當是下意識向右轉。”
陳捕頭聽得目瞪口呆,連連稱贊:“妙啊,聽縣尉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再加上他的手印鞋印與小滿身上的傷痕都能對上,那麼他多半就是兇手了。”
“現下還不能完全地确定,隻有抓住三槐堂的買家,或者有看到陳二狗殺女的目擊證人,讓對方來指認,才能确定此事是陳二狗所為。”
“那縣尉方才為何對縣令說得那樣肯定?”
“這樣才能先把他押進牢裡,若讓他回去,王福妹難保又要受他虐待,還要伺候他養傷,我甯願縣令罰我誤判,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讓她們母女在家裡過幾天安生日子吧。”
說着話二人已經走到了衙門外的街上,宋準讓陳捕頭帶幾個人去陳二狗家附近向鄰居們打聽一下陳二狗平日裡的所作所為,若有人能夠到堂上作證則更佳。
他自己則預備去運河邊找令狐朝,再一同去織坊把柳晏叫回來。
令狐朝的船屋換了個位置,停到了個有樹蔭遮蔽的地方,冬日裡要曬太陽,天氣暖和了要找陰涼,現在也就船尾能曬到太陽,他平日裡在那上面晾曬些草藥和魚幹什麼的。
宋準走上船頭去叩門:“令狐兄,令狐兄?有個大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毫無動靜。
“還沒醒嗎?”宋準心裡想着,又加了幾分叩門的力道,裡面卻還是安靜如雞。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