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這正午時分鹽工們依舊要頂着烈日不停勞作,因暑熱暈倒的大有人在,鹽場也就給灌些綠豆湯,緩過來了接着去幹活兒。
宋準叫來了那個曾與林正則鬥毆的鹽工,在一棵大樹底下問話。
那鹽工臉上被太陽曬得又黑又紅,汗水順着下巴低落,衫子上都是鹽漬,在樹下的蔭涼裡用力喘着氣。
“你之前說的沈氏巴結石氏的事情,最早是聽誰傳出來的?是石氏的人嗎?”
“我上哪兒知道啊,我也是聽旁人說的。”
宋準說:“你是聽誰說的,就把誰叫來。”
這鹽工轉身離開,過了會兒帶着另一個鹽工來了,宋準用同樣的問題,叫每個鹽工都說了知道的林正則的情況,以及那謠言最早是聽誰說的,最後找到了一個叫做水生的鹽工。
水生看着不過十來歲,怯生生的,見到宋準一行人,跪下行禮道:“見過宋縣尉。”
“别行這樣大的禮,起來回話吧。”
水生站起來,垂着頭,宋準又問他:“你那謠言是誰叫你傳的?是石氏的人嗎?”
“不…不是……”他說話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盯着地面不敢擡頭,雙手在身前緊絞着,一隻腳拼命往後藏,像是想藏住那根斷掉的草鞋帶子。
宋準看他那模樣,矮小瘦弱得可憐,不想也知道必定是被人要挾的,要麼是拿了好處的,估計心裡都快怕死了。
“這麼着說不是,那就是了,他們許了你什麼?錢财?還是能帶你離開鹽場?”
“沒有!沒有!”水生急了,擡起頭來要辯解,對上宋準淩厲的目光,吓得又立刻噤了聲。
宋準微微俯身與他平視,放慢了語速說:“你現在是被官府的人問話,不是你自己要說的,是我逼你說的,你若不說,可能就要遭刑罰。這大熱天的,身上但凡有點傷都要發炎化膿,你受得住嗎?”
水生咬着下嘴唇,掙紮了許久,才說:“是石氏的公子,他說隻要把這消息放出去就行了,不用管旁的。”
“那他可許了你什麼?”
“他說,事情辦成了就給妹妹請大夫,妹妹病了多日了……”
“大夫請了嗎?妹妹病好了沒?”
水生點點頭,沒說話了,宋準歎口氣,說:“放心,不會牽連到你身上,若他們真來問,按我說的對付他們就行。好了,回去吧。”
一溜煙跑了。
柳晏靠在樹上用手扇着風,說着:“好熱啊惟衡,咱們走吧,我看這兒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了。”
“好,去一趟石氏吧。”宋準道。
令狐朝一直在旁邊觀察着鹽場的布局,突然問了句:“惟衡,你說,林正則有沒有可能真的是意外溺亡的?”
“令狐兄何出此言?”
“我也隻是懷疑。運鹽渠是通向運河的,如果想要從鹽場離開,走水裡一定是更快的,到了運河離開鹽官,也更好搭船不是?”
“可林正則為何會溺死呢?”
令狐朝沒有馬上回答,隻是帶着他和柳晏往運鹽渠的方向過去。
渠水清澈,為防止河道淤堵,所以經常會來清理水草等雜物,岸邊那棵紅樹按理說不該有,但不知道為什麼就讓那樹留在那了。
令狐朝走到那棵紅樹邊上,仔細查看着那些樹莖,在不甚光滑的斷枝上找到了一些有點腐朽的彎彎曲曲的麻線,像是從衣裳上勾下來的。
“那天主簿說,林正則被發現時是俯趴着,衣裳勾在樹莖上,才沒有順水漂下去。一般來說男子生前溺水而亡,因為其四肢比較粗壯發達,浮上水面時就會呈俯趴的姿勢。”
說完,令狐朝直接脫掉了自己的外衫和鞋襪,下了水,在水面上浮起,将裡衣鈎挂在樹根,随後放松身體閉氣俯趴在了水面。
水流從他身邊而過,他隻是随水波輕輕起伏。他又擡起頭換口氣,将裡衣從那樹根上解下,将自己推遠了些,立刻就随着水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