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慣例是領俸祿的日子。顧甯熙勻出時間去了一躺戶部,因身兼太子中允,她每月的月銀會比同階的六部官員高出些許。
統共三千四百文,除了必要的人情往來,她想盡可能多攢下一部分。
還沒等她劃撥清楚本月的進項,午後回到昭王府,王府賬房竟又給她留出了一份俸祿。
顧甯熙訝然,賬房先生撥着算盤:“顧大人在王府當值,其他大人都收完了,這份是顧大人的。”
昭王府自置官屬,除了朝廷薪俸外,王府内還單給一份俸祿。
顧甯熙受寵若驚接了錢袋,不愧是有四個鑄錢銅爐的,銀錢都多到沒地方花銷。
碧空湛藍如洗,天氣晴好,一如人的心情。
顧甯熙預備去花苑看看,自從完備的圖紙遞交上去,工匠已分批進了王府。
三月天冷熱相宜,當初陛下下旨整修昭王府,工部再三測算了工期。因日程實在緊張,恐怕來不及在昭王殿下回京前如數竣工。是以尚書大人重作安排,先從靠近昭王府内院的地方修起。如今隻剩下最外圍的校場與花苑,在偌大的王府中,絕不會擾了昭王殿下。
顧甯熙時常在昭王府盯看工事,工部的尋常事務她悉數還了回去。畢竟其他同僚奉旨修建昭王府時,沒少将雜項交托給她。且她在昭王府有單獨的值房,工部中鮮有人尋得到她。
雖說煩難事依舊不少,朝局更捉摸不透,但望那澄澈無垠的天際,總能讓人感到輕松自由些許。
“顧大人。”
與武安侯在值房附近遇見時,他先主動與她打了招呼。
也是湊巧,顧甯熙道:“侯爺一會兒要是沒有急事,我正有幾樣東西要給侯爺。”
“哦?”謝謙好奇。
顧甯熙笑道:“侯爺請。”
她吩咐小厮去備茶,自行打開書案一格,取出來的恰是幾塊黃花梨木料。
她逐一遞給謝謙,這些都是她憑着記憶中對那架木戰車的模樣,精心選出來的。
顧甯熙道:“木料紋理各不相同,恐怕再如何費心追尋也難做到與原物一般無二。”她将其中一面花紋展示給謝謙,“但若搭配得宜,新換上的木料也會有意外之喜。”
就像當年在祖父膝下長大的謝家小郎君,或許他往後的人生并不像祖父所期盼的那樣順遂。但渤海公在天之靈,見到如今的武安侯謝謙,應當也會很欣慰吧。
顧甯熙笑容明淨,眸中一片真摯。
東西不算貴重,但足夠用心,收下也毫無負擔。
謝謙望那幾塊漂亮的黃花梨木料,唇畔亦添了笑意。
“多謝顧大人。”他誠摯道。
……
今夜侯府擺家宴,顧甯熙在昭王府告了一會兒假,提前半個時辰回了宣平侯府。
她本想在自己院中休息一會兒,但聽吟岚說起,夫人已經在老夫人院中陪她說話,隻能早早趕過去。
“孫兒給祖母請安。”
她禮數恭敬周全,顧老夫人微微點頭:“起來吧。”
顧府三房的兒媳都在她跟前侍奉,兩名侍女為老夫人捶腿。
顧甯熙又向其他幾位長輩見過禮,方去一旁坐下。
“阿姊。”
顧甯婉矜持颔首還禮,她是沈夫人所出,身為宣平侯府的嫡長女,及笄前便已跟着母親學習掌家的本事。
打過招呼後二人再無話,顧甯婉與顧家三郎顧甯铮乃是一母同胞,外人看來自然不會與沁蘭院親近。
沈夫人坐得離婆母最近,手中捧了明細,在與老夫人說起下月末的壽宴安排。顧老夫人此番并非整壽,但她素來喜歡講究排場,壽宴不能失了她正一品诰命夫人的顔面。
二房的夫人藍氏也在旁陪着,時而說笑幾句。
顧甯熙低頭整理衣擺,這樣的場合母親一向是插不上話的,隻能默默喝茶。祖母最是偏心二叔一家,尤其二房還得了長孫,她更是疼得如珠如寶。不過二房的這位堂兄入仕後一直外放在平州為官,侯府的意思是顧家小輩中有她一人在朝便足夠,否則難免遭人攻讦。祖母本就對她平平,又因幾年都見不到長孫,顧甯熙瞧着祖母難免有遷怒自己的意思。
至于三房,三叔并非祖母所出,他的夫人趙氏在堂中同樣當個陪客罷了。
三房的夫人都帶了各自的兒女來,顧老夫人面南在羅漢榻上獨坐。大約是上了年紀的緣故,面相多少變得和善些。
顧甯熙接過茶盞,祖母年輕的時候沒少搓磨兒媳。尤其母親背後還無家世撐腰,她拿捏起來更加肆無忌憚,動不動便傳母親去站規矩。是直到母親生下她這個“長房嫡孫”後,祖母才稍稍收斂些。
而妯娌之間,沈夫人與二嬸一直交好。三嬸出身遠不及她們,一向喜歡貼上去讨好。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表忠心,素日裡三嬸總是樂此不疲來為難母親,給母親難堪。
顧甯熙最不喜這位三嬸,有時候想倘若自己沒有扮了男孩,母親的日子還要艱難多少。
好在她入仕為官後,家中上下對母親多少都客氣了些。内宅女子,最能夠依靠的不是自己,反而是丈夫和兒子。
顧老夫人前前後後挑了一番壽宴的刺,又對孫輩們道:“你們祖父估計議事也散了,過去請安吧。”
“是。”
去的都是家中的男孩,祖父明面上倒是公允許多,對幾個孫輩一視同仁。
正堂内,顧老侯爺先問了顧甯熙在昭王府中的情況,顧甯熙斟酌着答了。祖父是一直知道她的身份的,當年她出生頂了嫡子的名分,父親最多隻能瞞過一時。就是不知他是如何說服祖父的,能讓祖父默認了這一場弄虛作假。是以在宣平侯府中,至今知曉她身份的隻有寥寥幾人,連祖母都被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