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想的是如果沈言秋得的病和餘懷蘭不一樣,等他死了就拿着他的銀子給他買口棺材,如今棺材不用買,她還得面臨那些火燒屁股的事。
等人都散了,沈言秋剛想說些什麼,唐英甩了鞋就躺上床了,明天别是沈言秋好了,反倒是她要被拉去跳大神。
半晌,她醞釀的困意越發濃厚,沈言秋将自己的銀錠子放在她枕邊,唐英瞅了一眼,輕哼一聲,眼皮跳來跳,這家夥知不知道外面現在用大洋啊,而且這也不夠啊,連路費都不夠。
“拿走”唐英瞥了一眼,翻了個身。
沈言秋跪坐在床前一動不動,燈火搖曳,窗戶上映着一個人影忽大忽小。唐英手一揮将燈滅了,看着就煩。
這場戲唱完,大家又可以休息了,唐英腳上磨了兩個大血泡,沈言秋一大早就起來收拾屋子,又把她的衣服都洗了,被子也換成新的了,沈言秋是個很愛幹淨的人,這也算唐英不願意搬走的原因之一。
唐英翻了個面摸了摸自己的尾巴骨,理直氣壯地喊着,“沈言秋,我要喝水”
沈言秋跑進門,蒼白的臉上開始有些紅潤,手上還沾着未幹的水漬,他随意将水擦在圍裙上,倒了杯水遞給她。
唐英咧嘴一笑,越發得寸進尺。
“沈言秋,我餓了,要吃肉”
“沈言秋,我要吃果脯”
“沈言秋,我腳疼”
“沈言秋,給我念畫本……”
他一一照辦,看起來毫無怨言,像個任人欺淩的小媳婦。
換藥的時候疼得要命,她就抓着沈言秋的耳朵,等換完藥,沈言秋的兩隻耳朵被揪得紅紅的。
“沈言秋,我給你帶的餃子你居然給别人吃了”
唐英自己吃了一半留了一半,,一路颠簸估計都散了,沈言秋看都沒看就給小六吃了,氣得唐英把他的賞錢都花完了。
沈言秋現在都把錢放在一個地方,當然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每次放完都會和她說一聲,買了什麼,還有多少,就像……東家和夥計。
“沈言秋,你不是賣身給我了,不要做這個樣子給我看”唐英沒好氣道。
沈言秋表情一瞬間的凝滞,很快就埋頭繼續看書,他的書桌上隻能放書,當然那是在唐英沒來之前,現在上面總是放着許多糖果,小風車,木雕,有的地方還沾了些糖漿,沈言秋練字的時候,宣紙總是會粘在上面起不來。
“沈言秋,你考慮去省城嗎,你唱的好,去省城的大戲班,肯定有園子争着搶着要”
良久,沈言秋本來淡淡的臉上,突然凝重起來,沉沉地崩出一句,“走不了”
唐英斜睨了他一眼,又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活像前幾十年前宮裡的宦官,沒好氣道,“沈言秋,你是男人嗎”
看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
“啪”
沈言秋一巴掌落在桌上,手裡的花生四分五裂,空氣揚着花生殼的飛沫,唐英頓時噤聲了一聲,看他緊抿着唇,臉崩得很緊,将花生仁放在桌上。
“沈言秋,你這種情況有多久了”唐英不以為意,嘴裡吃着沈言秋剝好的花生,翹着二郎腿閑聊,“這些年,都說你恃才傲物,霸着位置不讓别人上台,是不是知道塗這個會得病”
“啪”花生殼剝開,發出清脆的響聲,沈言秋卻沒有接話,一邊讀着畫本,一邊繼續重複手裡的動作。
“小五小五,過幾天去逛香會吧”小六沖進來興奮地說道。
沈言秋低眉順眼,視線落在書上,神情絲毫沒有波動。
“沈言秋你去不去”
沈言秋翻書的手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你們去吧”
連着飄了半月的小雨,院内的白梨花早已混入新泥,幹巴巴的枝頭冒出一個個小苞芽,窗内的桌台上挂着幾隻毛筆,宣紙上面還有未幹的字迹,隻是不大好看,壓在上面的一隻腳似乎也沾染一點墨迹,一人将筆夾在耳後,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懶,望着外面忙着‘葬花’的人。
桌上的禱詞‘來無影,去時潔’已經被沈言秋夾着黃紙燒起來,口中念念有詞,她聽不太清,隻知道,他的寶貝疙瘩箱裡的黃紙越堆越厚,但逢無事,他就會這些東西折成銀錠。唐英想沈言秋大概是想錢想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