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心】
散會之後,沈墜兔從朱雀行政樓出來,坐在一樓的停機坪的直升機上發呆。飛機被下了命令,十分鐘後才起飛,這十分鐘就是沈墜兔的黃金發呆時間。她用這段時間來清除冗雜多餘的回憶,和,加深一些冗雜多餘的回憶——是的,關于姜傾。
沈墜兔身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和姜傾相關了。
在切除關系的時候,沈墜兔才發覺從前她的衣服審美,會無意識貼姜傾的喜好;她的會議時間安排,會讓姜傾的工作時間與她同步;還有,一些沒有用的零碎的小東西,手表,防彈衣,項鍊,飛機的型号排版,這些東西裡面,竟然都會姜傾的影子。
“如果姜傾是個演員,那麼這個敬業程度,我該把總席位相讓。”
那時59區還未亡區,她當衆人面,對着戰争局部電子信息圖,信誓旦旦,情真意切。
戰局已定,59區人亡區滅,她在衆人面前複又慨歎。
“姜傾要是朱雀的子民,該多好啊。”
衆人皆知姜傾與沈墜兔的關系,哪怕是沈墜兔的對抗者,此時竟然也無人做聲。
沈墜兔在停機坪擡頭,無數次看向了那棟朱雀的行政樓。
外牆的紅色羽毛滾來滾去,沈墜兔停定原地,解離突兀地發作。随時突發,可沈墜兔并不意外,她看到那屬于姜傾的紅色頭發,正順着微風,滾過她的指尖,繞過去,纏起來。某一刻,姜傾就站在她面前,準确來說,上面,彎下腰,無奈地拍她的臉,說:“我要去訓練了,你就行行好,讓我走吧,沈席。”
沈墜兔扯姜傾的紅色頭發,心髒不合時宜地銳痛起來。
自動直升飛機按照約定程序起飛,整個駕駛艙裡,又隻有沈墜兔一個人。
她背包裡備有降落傘,工作裝。為了安全,都是單調乏味高級審美:西服套裝,内裡穿超薄防彈衣。西褲裡有刀,有緊急聯絡裝置,定位系統安裝在她的瞳孔裡面,生命探測儀則和她的心髒綁定。
沈墜兔把自己□□和朱雀的政治融合在了一起。
身為總席,她在牽動朱雀的時候,朱雀也在牽動她。就像是控制一個木偶娃娃,你以為是你完完全全地在控制它擺出各種各樣的動作,但這個娃娃也花費了你的無數時間和力氣去控制它,讓它成為了一個漂亮的,有生命力的娃娃,主動權就很難說清到底在哪一方身上。
現在這個木偶娃娃越長越大,有了真正的生命和期盼,沈墜兔坐在它的肩膀上,也就成為了娃娃的一部分,沒有辦法再去留一滴眼淚給别的事物。
朱雀59區!朱雀當哭!
直升機越飛越高,黃昏時期,最該是燈一盞一盞亮起的時候。從前有個規律,一個地區的發達程度可以看它晚上的亮燈時長和頻率。朱雀向來以不夜區,長燈鳴的百區來商而驕傲。但在今天的傍晚,朱雀全區卻在六點鐘聲響起時,準時通過國家天文中心鳴告全區,萬家旋即斷燈滅光,喪儀同舉。沈墜兔從直升飛機的密封雙層玻璃窗内向世界的底部遙望,夜無邊,光無起,整整五分零九秒的朱雀全城區的共同黑暗,是朱雀全區人民集體表達對59區的喪亡同胞,最真摯的悲痛。
59區的失利,對朱雀和沈墜兔,都是一個無比沉重的打擊。
朱雀之前一直是世襲制度,直到前總席朱顔率先挑起不當戰争,讓朱雀全區陷入深重的危機中,如此滔天大錯才讓沈墜兔這個非“朱”姓之人得到機遇。但是,沈墜兔的名聲從上任後,就一直在最高管理層中間非議不斷,從“大小姐當政”到“青年誤區”,學界輿論背後,或許有曾經另外一個總席競争人朱尋樹和他背後團隊的影子,又或許是當真看不得沈墜兔當政的朱派。人們的輿論是一陣風,時而東吹,時而南下,木秀于林,風就全往她的身上倒了過來。
沈墜兔沒有婚姻,沒有家庭。撐到她總席之位的,确确實實也因為她沒有婚姻,沒有家庭,卻又有一些别人沒辦法去代替的東西——大學背景,幾場戰争在她指揮下的勝利,幾個重要人物的支持,還有朱雀普通青年子民對她近乎盲目的愛戴。她有一張親和藏銳的圓臉和一股有她在就會赢的勁,不是沈墜兔赢得了總席,而是朱雀人民在那一屆,推翻了朱姓,選擇了“沈墜兔”這個人去當總席。
可她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