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人厲聲質問:“你認不認錯!”
她遍體鱗傷,一片青紫,牙齒深深咬進唇裡:“我沒錯。”
我何錯之有?
明明……是他負我!
猶記那日,幽幽火燭,那書生眼中浸滿了柔情:“悅娘,等我功成名就,定會為你贖身。”
她就是信了那雙含情眼。散盡積蓄,日日盼着那人金榜題名,盼着他踏馬歸來,春風得意地來娶自己。
隻可惜情深者終被負。
終于有一天,他衣錦還鄉,長街人潮湧動,鼓樂喧天。
他就是在這塊牌坊下将自己推開的。
他居高臨下,眼裡再無情意,滿是憎惡與嫌棄。
“我怎麼會認識這個妓子?”
她跌坐在地,猶墜冰窟。
後來她去找他,卻被怒聲呵斥,打罵驅趕。
後來聽聞書生要娶妻,是大戶人家的女兒。
她便殺了他。
“你知不知錯!”
“我沒錯。”她說。
火把墜地,滔天的大火化作煉獄,滾燙火舌卷過她的皮肉,她一聲不吭。
周圍看着她又笑又叫,面目猙獰扭曲如同厲鬼:“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
悅娘回過神,重新看向知白,輕輕問道:“既然沒有堕魔,為什麼要殺鳳君呢?難道他也背叛了你麼?”
沒能等到答案,悅娘幽幽一聲歎息:“仙人,我其實不想殺你的。”
知白失笑,嘴角溢出鮮血:“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
她把剩下的話補完:“隻要你把那些人的魂魄留下。”
知白氣若遊絲,一字一頓:“做夢。”
“或者你加入魔族如何?大人一直都很青睐你,加入魔族就不用死了。”
知白依舊沒有回答。
好吧,悅娘失望地想着。
她輕輕擡起手,一把人骨長劍懸在知白脖頸前。
她慢慢眯起眼睛:“永别了。”
就在這時,知白猛然擡眼,混散眸中閃過一道凜然殺意。
突然一柄長劍破空而來,在悅娘的錯愕之中,狠狠刺穿了她!
那是霍行川之前送給他的長劍。
接着不等悅娘掙脫,方才知白在白霧中留下的符咒齊齊湧出靈力,彙成數到箭矢朝她襲去。
悅娘失聲慘叫,惡狠狠盯着知白:“你……”
沾着血的唇角勾起一道冰冷的笑意:“不好意思,我現在還沒想死呢。”
體内湧出靈力,燒斷纏繞在身上的綢緞,整個人失力摔在地上。
他撐着長劍,搖搖晃晃起身,
他遙遙晃晃起身,沒能走兩步便又摔倒在地。
這回身上不僅沾着鮮血,還滾了一層塵土。
劇痛快要吞沒他的意識,知白艱難勾畫符咒。
通往人間的洞口幽光閃爍。
知白不再看悅娘,把霍行川送給他的長劍重新收回靈海,手腳并用,拖着殘軀,一寸一寸朝着出口爬去。
指尖被沙石磨出淋漓鮮血,渾身上下無不泛着疼。
真是要痛死了,他想。
毒素開始麻痹神經,視線越發模糊,耳朵也開始聽不清楚聲音。
霍行川……
他忍不住想起那張臉。
指尖用力向前攀爬,體内流轉過他輸送過來的靈力。
知白咬着唇,強迫自己收攏意識:我還不能死……我必須回去……
悅娘被靈力所困,一時難以掙脫。
她滿臉愠怒地看着知白:“就算你回去了,身上的鬼毒也解不開!你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會受到蝕骨般地疼痛,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最後僵屍一般死去!”
“他就真的值得你這麼做麼!”
悅娘快要把牙咬碎,然而眼前人卻充耳不聞。
時間過去太久了,她殺了所有負心人,殺了所以恨她的人,怨她的人。
當初的噩夢已經如潮水般退去,往昔的愛恨早已被她遺忘在自己的角落。
唯有見到這個人,才又從那些那些陰濕土壤中重新探出頭。
她很想問他,殺死摯愛是什麼感受?
也會像自己一樣又恨又痛麼?
被衆人所恨所怨又是何種滋味?
為什麼你不願意像我一樣,成為魔把那些人都殺了?
她恍然看到過去那個女人匍匐在泥水中,艱難着朝那扇朱紅大門爬去。
那是一扇永遠不會為她打開的門。
“你這麼做到底為什麼?就為了那個男人麼?”
看着他又像是對着泥濘中的幻影,悅娘咬牙切齒,泣血般嘶吼:“真是愚蠢至極!”
心中暴怒如火焰般灼燒,她卻停下了想要掙脫的手,就這麼看着知白一點點朝出口處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