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的風從他身上掠過,惡鬼在頭頂哀嚎嗚咽,無數雙枯瘦的手伸向他:“不要走……”
銳利指尖刺破皮肉,惡鬼舔舐着鮮血,發出陣陣獰笑。
“不要走啊……”
疼。
除了疼再也沒有其他感覺了。
知白視野愈發昏黑,耳朵也開始模糊,每一次的喘息都像鈍刀在肺裡拉扯。
手指混着泥沙和鮮血,已經被磨得不成樣子,隻能機械地帶着他傷痕累累的身子一點一點往前移動。
他恍惚覺得自己永遠也走不完這條路。
數不清的魑魅在耳畔蠱惑:“放棄吧,留在這裡有什麼不好,隻要放棄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霍行川真的值得麼?”
“值得你為他去死麼?”
“知白……知白……留在這裡,就能看見鳳君了。”
無數雙手從黑暗中伸出來,拼命地将他往下拖拽。
知白隻覺自己手指一松,身子不停下墜,遠處渺茫的亮光被黑暗一點點吞噬。
他溺在這片濃稠的黑暗中,掙脫不得。
這是要死了嗎?
好像已經沒有力氣了。
可是……
他腦海裡浮現了那個人的臉,那張年輕,俊朗,總是試圖把自己從死亡線拉回來的臉。
知白莫名就想起來跨年那天,他和霍行川一起在院子裡倒數着迎接新的一年。
那晚的夜色真美啊,流光溢彩的火花下,霍行川眼睛亮晶晶的。
他笑着看過來,淩厲的面容添了幾分他自己都沒能察覺到的溫柔。
還有自己在餐桌上看着他做飯的場景,他專注的側臉融在蒸汽升騰的水霧中,被暖黃的光勾出油畫一般細膩的色澤,看着他線條流暢好看的小臂,看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看着他套在居家服下也依舊有型的腿。
每每這時,霍行川會回過頭,見到自己先是有片刻的怔愕,随後笑着說:“等着!馬上就好了。”
還有很多片段,走馬燈一般一一在腦海閃過。
笑着的他,憤怒的他,悲傷的他,怅惘的他。
知白幾乎不敢承認,此時此刻,想着和霍行川在一起的一幕幕他心底裡竟然有一絲甜蜜和不舍。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想永遠這樣下去的想法呢?
霍行川……
知白在心底裡把那個名字反複念了好多遍。
就像是試圖從這平平無奇的三個字中汲取出一絲求生的希望。
我答應過你,我會救你的。
我和你一樣,都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知白在無盡地黑暗中拼盡了最後的力氣,掙紮着向上。
突然眼前的黑暗被一雙寬大有力的手撕破,刺眼的陽光從裂口出炸瀉而下。
站在陽光中的,正是霍行川。
知白體内猛地湧出一股力量,他嘴角彎起一抹蒼白的笑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萍,拼命朝霍行川的虛影伸出手。
觸碰他的那一瞬,知白睜開了眼睛。
霍行川,你一定要等着我。
出口就在觸手可及。
來自人間的風終于吹向了他。
知白先是聽到了夜明焦急的聲音:“賀生山!”
“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我扶你起來去治療!”
知白來不及聽夜明的話,一眼便看到了眼前坐在地上的霍行川。
瞳孔蓦然一縮。
霍行川大半個身子被紗布包着,依稀可見殷紅血迹,露出來的皮膚布滿黑紋,散着縷縷鬼氣。
他垂着頭,似乎已經沒有意識了。
夜明注意到了他視線,哽咽道:“不知道是不是借屍還魂術的原因,老大身上出現很多傷口,鬼氣也加重了,幸好賀生山你回來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知白腦袋嗡的一聲,渾身被凍住了一般,視線凝固在霍行川的傷口上。
那些傷口是如此熟悉。
隻需要一眼,知白就完全明白了。
難怪自己身中劇毒還活着。
難怪自己能從幽冥裡爬出來。
“不是……”知白嘴唇輕顫。
“什麼?”夜明一怔。
不是借屍還魂術。
不是那個……
是因為我。
知白心如刀絞。
是鎖靈咒。
是霍行川平分了自己傷。
知白止不住顫抖,巨大的痛苦從心口呼嘯而過,沖向身體的每一處。
幽冥裡所有的疼痛都不及此時此刻。
幾滴滾燙的淚水倏地打在了夜明的手上。
知白一瞬間淚如雨下。
他從靈海中拿出一個金色的珠子,用力地塞進夜明手裡,聲音艱難而又急切:“這是那些人的魂魄……用靈力解除上面的咒就可以了,快去!”
“快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