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樂遠去後，江文鴻與江光霁對視片刻，兩人又側身與旁人談笑風生，仿若适才無事發生。

忽地，前方主桌附近傳來一陣騷動，引得諸多賓客投去視線。

隻見一位穩重的中年人與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二人一左一右，扶着位滿頭銀絲的老太太，正穿過正廳與前院，往大門走來。

這三人在場賓客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是這卓府的主人家。

中年人名喚卓正清，乃卓家明面上的當家人。卓正清在前朝隻混了個邊緣的正五品朝議大夫，大璋複位後，卓家起勢，他也被齊元嘉提拔為光祿大夫。

而那容色傾城的嬌美少女，便是享譽京城的才女，卓風彥的親妹妹，卓馨悠。

在外人眼中，卓家是卓正清說了算，然而在場内部分得知内情的權貴眼中，被兩人攙扶着的老太太才是這世家之首真正的掌權者。

卓家老太太閨名喚作方凝玉，乃是齊元嘉親封的二品诰命夫人。當年平西軍入京，便是這位方老太太拍闆，第一個投靠齊氏，從而保全了卓家在新朝的富貴。

江光霁暗中扯了下自己叔父的衣袍，低聲道：“我知道卓風彥在家中頗受寵愛，卻想不到區區一個生辰宴也能讓方老太太出面。”

江文鴻輕咳一聲，掩飾道：“單是家中小輩慶生，最多父母露面即可，哪裡需要出動祖母輩。這肯定是來了身份尊貴的客人。”

可放眼望去，被邀請的賓客已然到齊，又有誰需要勞動卓家祖孫三代親自出門迎接？

在一衆竊竊私語中，黑金衣袍随風而入，沾染夜色的衣角揚起，從江家叔侄二人眼前一閃而過。

另一頭，方凝玉已經領着兒子與孫女，對姗姗來遲的男子作揖道：“見過攝政王。”

黑衣男子踏入前廳的一刹那，原本議論紛紛的賓客們就集體噤聲。衆人互相對望，都從旁人眼中瞧見了驚愕。

江光霁以眼神詢問江文鴻：這位怎麼會來？！

江文鴻搖頭，他倒是聽到風聲，卓家此次也邀請了攝政王，但攝政王那是何等尊榮，怎會出席卓家一個小輩的生辰宴？莫說卓風彥，便是方老太太大壽，攝政王都未必會到場祝賀。

江家叔侄心中所想與在場賓客們一樣，可誰也不敢在此時出聲議論。

一片寂靜中，方凝玉堆起笑容，道：“攝政王于百忙之中願意抽空，大駕光臨老身孫兒的生辰宴，卓家上下不勝榮幸。”

齊烨梁在衆目睽睽之下，淡淡點了下頭：“老夫人言重了。”他對跟在身側的侍衛喬六示意，喬六立刻上前，呈上提前準備的賀禮。

賀禮立即被卓家侍從畢恭畢敬地接過，齊烨梁同卓正清打了個照面：“卓大人。”

卓正清看上去比方老太太慌亂許多。他與齊烨梁雖同朝為官，平日上朝時擡頭不見低頭見，但光祿大夫空有虛名，論實權怕是連攝政王一個眼神都比不上。他在朝中能享有一席之地，大部分靠得還是卓家背後的支持。

“犬子生辰，瑣事繁多，卓家招待不周，還望王爺海涵。”雖已深秋，卓正清額頭上浮上一層薄汗。

母親方老太太給攝政王送了請帖一事，卓正清作為兒子自是知道的。隻是這京城之中，但凡權貴宴請，哪家不想邀請攝政王？可想歸想，人家也要肯搭理才是。除了皇家，攝政王甚少參與臣子之間的交際，他還因此勸過方老太太，莫要為小事發帖以免讓攝政王誤會，以為卓家輕視于他。然而方老太太執意如此，卓正清無法違逆母親，最後也隻能照辦。

就在聽到侍從來報攝政王到得門口的前一刻，卓正清還在想着，攝政王會不會因此遷怒，日後他上朝又該如何解釋，不料對方竟然真的如母親所說應邀前來。

卓正清側目瞧了一眼方老太太身邊打扮得格外亮麗動人的女兒，突然明白了母親的用意。

齊烨梁今日前來其實也是臨時決意。

本來卻如卓正清所想，卓家小輩與他有何幹系？若非請帖是以方凝玉之名發出，帖子根本都遞不到他眼前。

隻是皇帝齊元嘉年滿十八，正如外界猜測，已到了該選妃立後的年紀。皇後人選衆說紛纭，但無論哪一種猜測裡，卓家的三小姐卓馨悠都名列其中。

立後是國事，但也是皇帝的家事。齊烨梁本不想在此事上過多插手，但耐不住齊元嘉三天兩頭求他，讓齊烨梁代替他去看看幾位炙手可熱的候選之人。

還是小孩子脾性，嘴上喊着等畫像呈上來再說，心裡終歸好奇。

最終，齊烨梁還是收了請帖，借卓風彥生辰之機來到卓府。

齊烨梁與方老太太、卓正清寒暄完後，便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卓馨悠，也是今晚他前來卓府的真實目的。

卓馨悠今晚顯然精心打扮過，她本就樣貌出衆，眼下更是風華絕代，儀态萬千，在場女子無一能出其左右。

确實不負盛名。

見齊烨梁瞧向自己，卓馨悠雙頰微紅，随即屈膝行禮：“小女卓馨悠，見過王爺。”

“卓三小姐不必多禮。”

“王爺，請上座。”方凝玉擡手，邀請齊烨梁入座。

齊烨梁是否會來，又因何而來，其實方凝玉并不在意。隻要攝政王出現，那麼她今日替卓風彥大肆操辦的目的就已達成。

方凝玉環視四周，将賓客們猜測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抿唇，笑吟吟地親自引齊烨梁進入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