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樂等了幾日,并未見江家有所動靜,逐漸安下心來。
他雖然未入仕,但好歹入過學堂,受過名師指點,加之這幾日和高城等人的閑聊,對齊烨梁在如今朝堂上的處境或多或少有所了解。
攝政王就像一棵立于危崖的巨樹,遮天蔽日,卻又履薄臨深。
江懷樂雖複仇心切,卻不願因自己的事給齊烨梁多添煩憂。
“你今日怎地沒去上朝?”江懷樂撥弄着手邊的花草,打了個哈欠。
坐在他身旁的齊烨梁拿着一本書,眼睛卻半眯着,也不知看沒看進去:“若是什麼事都要找我,還要那幫大臣有何用。”他側頭,輕輕嗅了嗅:“這些時日朝堂上因為皇帝大婚人選吵得昏天地暗,我頭疼,再不回府上坐坐,恐怕太和宮就要上演一出殺雞儆猴了。”
江懷樂挪動座椅,盡職地往齊烨梁身邊靠了靠:“之前忘了問你,我身上是一直有那種桂花氣味麼?”
“嗯。不過時濃時淺,你若情緒波動,香氣也會變化。”
“……”
江懷樂一時語塞。
這人怕不是故意的吧,如此重要之事怎麼先前不說?那他心裡想些什麼,男人豈不是很容易便能猜到?
難怪上次齊烨梁勸說他留在王府時,他總有種對方在“下套”的錯覺。
他還一度以為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現在看來,并非他多想。
正想着,高城出現在不遠處,躬身拱手:“王爺。”
“怎麼了?”齊烨梁面露不愉。他難得有片刻空閑,莫非那幫大臣們又搞出了什麼幺蛾子?
高城回道:“外頭有人求見王爺,是位宦官。”
宦官?
宮裡的人直接找上門來,大都是因為皇帝。
齊烨梁歎了口氣,起身而出。江懷樂想了下,跟了過去。
王府前院,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宦官見到齊烨梁,立刻行禮:“王爺。”
“你是?”小宦官臉生,齊烨梁以前未曾見過。以往來王府通傳之人,不是萬和順就是他的徒弟知夏。齊烨梁疑惑道:“知夏呢?”
“奴婢名喚吉祥,是萬總管新收的徒弟。”小官宦低眉順眼:“知夏因為犯了事,已經被陛下杖斃了。”
齊烨梁“嗯”了一聲,不再關心。
宦官任命懲處全在皇帝一念之間,齊烨梁從不過問。
吉祥又道:“王爺,陛下有要事找您,特命奴婢前來通傳。”
齊烨梁點了點,他朝跟過來的江懷樂打了個招呼:“我去去便回。”
“好。”
皇帝有事,齊烨梁不便耽擱,轉身便走,倒是吉祥離開前偷偷瞧了江懷樂好幾眼。
……看他作甚?
江懷樂被吉祥弄得摸不着頭腦,所幸齊烨梁走得快,吉祥來不及多看便匆匆小跑着追上去伺候。
***
如高城所言,齊烨梁身邊設一左一右兩大統領,喬六為左,喬英為右。左在明,右在暗,齊烨梁入宮多帶着喬六。隻是今日喬六被齊烨梁派去探訪,喬英便作為護衛,和齊烨梁一道入了宮。
齊元嘉早早在正清殿等候,剛見着齊烨梁便幾步上前,欣喜道:“兄長!”
齊烨梁還未作聲,一旁的喬英後退一步,下跪行禮:“陛下萬安。”
齊元嘉萬萬沒想到今日是喬英伴随入宮,他怔愣地看着眼前英氣大方的女子,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齊烨梁旁觀了這一幕,心中暗歎,出聲提醒:“陛下?”
齊元嘉回過神,臉頰頓時浮起一片薄紅,匆忙道:“喬……右統領快快請起。”
喬英低着頭起身,規矩地停在了正清殿外:“屬下在此候着,陛下與王爺若有吩咐,喚一聲便是。”
“嗯……”齊元嘉眼神控制不住地往喬英身上飄,他想讓喬英留下來,絞盡腦汁卻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齊烨梁伸手,直接關上了殿門。
華貴的殿門合上,斬斷了齊元嘉的視線。
“陛下。”齊烨梁提高聲音,又喚了一次。
齊元嘉垂着頭,好一會兒才擡眸:“……對不起,兄長。我、我許久沒見着喬英姐姐了,還以為今日跟來的仍是喬六。”
“這是你與她的事,不用對我說抱歉。”齊烨梁轉移話題問:“陛下急着找我過來,莫非是早朝時又吵起來了?”
皇帝果然被轉移了注意,聳拉着臉:“不錯。皇後乃一國之母,立後确為大事,但也不必當着朕的面,吵得儀态盡失。”齊元嘉以手扶額,眉眼間浮現出一層淡淡的戾氣,猛一看竟然與齊烨梁有些相似:“申氏因外戚而亡,難道在他們眼裡,朕會蠢到與那宣敬帝一般,寵信未來皇後的母族?”
“立後是國事,也是朕的家事。瞧他們争鋒相對的模樣,是想要越過朕,由他們定下皇後的人選麼?”
皇帝面色漸冷,齊烨梁卻不置可否:“陛下想選誰?”
“這……”齊元嘉一下子被問住,頹然道:“其實,我也不知。”
“那陛下可知應該選誰?”齊烨梁繼續問。
“我……”齊元嘉皺起雙眉:“如今祝臨任柱國大将軍,兵權在握,皇後之位不能再出自平西。除開平西一脈,剩下的便是世家與新貴。兩相比較,世家一有擁立之功,二有安撫之需,且兄長剛剛敲打了呂氏,這皇後不出意外,怕是要出自卓、範二家之中。”
皇帝答得條理分明,顯然内心早就經過深思熟慮。齊烨梁展顔:“既然陛下早就心中有數,又何須煩惱?”
齊元嘉愁眉苦臉:“兄長,你就别取笑我了。這卓家之女卓馨悠與範家之女範瑤佳……我是真不知該選誰。兄長代我去看過卓馨悠,那範瑤佳我亦着人打聽過,依兄長與他人的說法,兩人似乎都與傳言中相差不大。于大局而言,選卓家還是範家,差别也微乎其微。”
齊烨梁略微沉吟,走近幾步:“既然陛下難以抉擇,何不親眼見上一見?”
“親眼見一見?”
“不錯。”齊烨梁道:“眼下還未入冬,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陛下何不找個由頭,與兩位姑娘親眼見上一面。道聽途說終究不如眼見為實,無論最後入主後宮之人姓卓還是姓範,她都将是陛下名正言順的正妻。”
“正妻”兩個字如針一般刺痛了齊元嘉的心。細微,卻難以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