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落下,滿場皆驚。
當着皇帝、太後、朝臣及權貴的面,攝政王竟公然表示,自己喜愛的乃是男子。
雖說曆朝曆代,尤其官宦富紳之家,好男風并不罕見。但喜好歸喜好,大多數人到了年紀,都會娶妻生子,更不會公之于衆。
年紀輕一些的大都面露興奮之色,若不是顧忌皇帝還在場,怕是當即就要和友人談論起來。真正掌權的面上不顯,心底已經百轉千回。
刑部尚書劉魁踱步到王崇身邊,低聲問道:“大人,您覺得攝政王說的是實話麼?”
王崇捋了捋長須:“真假與否,并不重要。攝政王此言一出,斷了世家靠姻親拉攏王府的念想。”他想起适才方凝玉突變的表情,嗤笑道:“方凝玉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竟妄圖借圍獵之機,讓太後當衆賜婚。真當她那孫女是人見人愛的寶貝?”
劉魁不解:“所以方凝玉早就知曉陛下會選誰了?”
王崇道:“未必。不過,若是陛下相中卓家女兒,那太後要指給攝政王的就會是範家女了。不論如何,卓、範兩家,一人進後宮,一人進王府,他們怎麼都不會吃虧。”
“可惜她沒料到,攝政王不惜自身名聲,來了一出釜底抽薪。”
劉魁笑道:“多虧了攝政王這個性子,這一次是方凝玉失算了。陛下出于多方考量,後位會落入世家之手屬實意料之中,但若攝政王最後也倒向他們,于我們而言可就難了。”
王崇沉吟道:“于我等而言,攝政王此舉,是好事,也是壞事。”
“哦?”
“今日群臣皆在,見證者衆多。攝政王至少明面上不會與世家再有什麼牽扯。”王崇頓了頓,又道:“但若他一直孑然一身,不求子女,那便少了一道軟肋,行事隻怕會愈發不顧後果了。”
比起王崇等人的喜憂參半,不遠處的祝臨想得倒是簡單。
——原來如此,難怪在邊境那些年,這人身邊就沒見着幾個女人!搞了半天,他喜歡男的!
攝政王驚天言論一出,衆人的心思也不在圍獵上了,甚至連皇帝沒看上卓家女,卻似乎對範家女有意之事都被暫且掩蓋過去。
齊元嘉在齊烨梁開口時,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齊烨梁拒絕,他才呼出一口長氣。
被逼也好,自願也罷,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齊烨梁應承這樁婚事。
皇帝眼見群臣宗親面色各異,太後更是因為當衆被拒,拉不下臉面,便以“風寒露重,太後不宜久留”為由,宣布圍獵到此為止,匆匆結束了這場圍獵,與太後一道回了宮。
皇帝一走,還留在獵場的衆人頓時沒了約束。一道道探究的目光飄向攝政王身邊,想要憑借蛛絲馬迹尋找出攝政王口中那個“心悅之人”。
江懷樂就坐在齊烨梁身旁,且是白發,自然最是吸晴。
他感到有視線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不甚自在地挪了挪身體。
齊烨梁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動,替江懷樂遮擋住衆多打探。
“你剛才那樣說,當真無礙?”離得近了,江懷樂忍不住詢問。
他想過齊烨梁會拒絕,卻沒想到是這麼個拒絕的法子。
就算在江南,普通富紳之家的子弟們都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宣稱自己喜好男子,不會婚娶,更何況是處在權力中心的攝政王。
未免太大膽了。
“若非如此,哪怕這一次我拒了,他們仍會另尋時機。”齊烨梁解釋道:“且不論卓家,放眼整個朝堂,無論我與哪一家結親,勢必都會影響我與陛下之間的平衡。與其日後不堪其擾,不如一勞永逸,絕了他們的心思。”
“隻是……”齊烨梁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歉意:“可能又要委屈你了。”
江懷樂起身:“無所謂。我都說了會配合,自不會食言。左右卓家已經知曉,若對你有利,多一些人知道也無妨。”
他玩心忽起,對齊烨梁眨了眨眼:“作為傳聞中攝政王的‘心悅之人’,我是不是應該知情識趣一些?太陽快要落山了,我替王爺去将落下的披風取回來?”
齊烨梁本就不願江懷樂因自己被衆人凝視,猜測歸猜測,但當着他的面,卻是不能。
他順勢道:“去吧。”
等江懷樂走後,憋悶許久的喬六忍耐不住,猶豫道:“師兄,你剛才那番話,是真的麼?”
齊烨梁收回目送江懷樂遠去的目光:“願意信的人自會相信,不願信的人就算我再說十遍也不會信。真真假假,但憑人心。”他停頓半晌,吩咐道:“眼下雖暫時免去了明面上的麻煩,但總會有愚笨之人想要耍些小聰明。今日之後,府上嚴加看管,莫讓不明所以之人鑽了空子。”
喬六似乎還想說些什麼,被喬英拉了一下。喬英搶在弟弟前應道:“明白。”
時辰不早,衆人紛紛散去。祝臨越過人群,大步走到齊烨梁面前,豪爽得拍了一下齊烨梁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