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懷樂壓下心中急躁,将心思重新放在琳琅滿目的攤位上。
“這位公子,您要不要看看我這裡的香囊?”一名五官深邃、體态圓潤的商人笑着招呼江懷樂。
這名商販一副西域模樣,卻講着一口地道的京城官話,一點兒都聽不出異鄉的影子。
江懷樂瞧着這西域商販的外表,忽地想起在臨陶時,齊烨梁假扮成商人去拜訪江家的樣子,不由得會心一笑。
他那遠在江南的生父年輕時風流倜傥,而立之後整個體态便圓潤了許多。虧他那時候覺得齊烨梁裝扮得像模像樣,可和真正的商賈一比,卻是威嚴有餘,富态不足。
西市金銀玉器常見,西域香料與寶石難得,這位善于官話的西域商販攤前人潮湧動,系在寶石配飾上的嫣紅紗巾不甚脫落,又被夜風揚起,飄過人群,輕柔地落在了江懷樂頭頂。
江懷樂蓦然被一片淡紅攏住,微微愣住,一旁的齊烨梁伸手,替他挑起了紗巾。
人聲鼎沸中,遠處的燈籠燭火連綿一片,織成一張朦胧的光網。江懷樂站在這燈火闌珊之間,面頰邊緣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襯得他本就清俊的面容更加秀美奪目,如夢似幻。
齊烨梁本是随手幫忙,卻在挑起薄紗的一瞬間,被這份容色震懾住了神魂。
兩人相對而立,眸光相接,卻都沒了言語。
似是朝夕之間,又似是流年幾許,江懷樂勾住了薄紗的一角,将紅紗從頭上取了下來。
“我去還給攤位的主人。”
“好。”
歸還了紅紗,一直跟在兩人身後的喬英上前幾步,在齊烨梁身側壓低聲音說了幾句,随後又退了開去。
“莫非人來了?”江懷樂立刻警覺。
“沒有。”齊烨梁失笑:“喬英說,過會兒聚寶閣有一場西域寶物拍賣,我們可以去瞧瞧。那裡地方大,顯眼。”
左右彩屏還未現身,許是錯開了也不一定,江懷樂點了點頭,兩人一道往聚寶閣而去。
喬英所言非虛,聚寶閣此番拍賣陣仗頗大,所列寶物每一件取出展示時,都會引起圍觀衆人一陣轟動。
“你有想要的麼?”齊烨梁問。
江懷樂搖頭:“沒有。”
拍賣之物大都觀賞大于實用,他現下寄居攝政王府,生活起居齊烨梁都安排得十分妥當,自是萬物不缺。況且以齊烨梁的身份,在衆目睽睽之下拍下物品不甚妥當,一行人來西市都換了樸素衣着,以作掩飾。
“我出五百兩!”随着一位豪紳話音落下,台上琉璃寶瓶被其收入囊中,管事端上了下一件拍品。
那是一把短刀。刀身呈暗金色,刀柄上鑲嵌着綠松石與藍寶石,低調又不失華美。
齊烨梁挑眉,在身後打了個手勢,随行一位侍從立即半遮住臉,繞過人群朝聚寶閣内部而去。
短刀做工精美,惹得江懷樂都多看了幾眼。
台上,管事喊的出價節節攀升,适才拍下琉璃寶瓶的豪紳顯然想好事成雙,一直在出價,無奈有另一位灰衣人一直壓着他一頭,氣得豪紳面色赤紅。
江懷樂在灰衣人出現的第一刻便認了出來。
這不是攝政王府一起出行的侍衛之一嘛!
他狐疑地瞅了瞅齊烨梁:怎麼,你也想要這把短刀?
齊烨梁微微颔首,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場競拍之戰最終以灰衣人的勝利落下帷幕,齊烨梁拉起江懷樂,與其餘侍衛們悄然離去。
短刀幾番輾轉,片刻之後出現在了江懷樂手中。
“?”
江懷樂捧着寶石短刀,滿臉疑惑。
齊烨梁微笑:“送你的。”
“可王府有給我發佩刀啊。”
江懷樂見侍衛拍下短刀,一直以為是齊烨梁見獵心喜,萬萬沒想到居然是為了自己。
“王府侍衛多為平西老兵,他們在征戰時用慣了長刀,是以進了王府依然沿用舊習。”齊烨梁瞧着寶石短刀與江懷樂,覺得怎麼看怎麼相配:“長刀善戰,但不如短兵靈活。如今在京城,能用到長刃的地方并不多,反而短兵更易變通。”
見江懷樂似乎仍有猶豫,齊烨梁又加了句:“你既然名義上是王府的侍衛,日後又多跟着我,總得有把趁手的兵刃。”
江懷樂指尖緩緩撫過鑲嵌在刀柄上的寶石,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短刀拿在手上有種奇異的熟悉。
适才第一眼看見這把短刀時,他就心生歡喜,此刻握在手中,更是越瞧越喜歡。
許是他跟這把刀有緣吧。
這番想着,江懷樂不再推辭,接受了齊烨梁的好意:“那就多謝王爺賞賜了。”
齊烨梁滿意了。
他的眼光果然沒錯,這刀,就是要配如江懷樂這般的人。何況他剛才所言也不全是借口,京城如今情勢愈發複雜,難保不會出現危急時刻。真到緊要關頭,兵器趁手才能發揮最大的戰力。江懷樂沒上過戰場,比起王府的佩刀,這短刀顯然更能發揮作用。
江懷樂收起短刀,兩人緩緩而行,前方有位壯漢踩到了旁人,對方立刻痛叫出聲,衆人的目光都聚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名身着藏青衣裙、帶着帷帽的女子與江懷樂擦肩而過,不小心撞到了江懷樂的肩膀,身體随即一歪。
“小心。”江懷樂眼疾手快,虛扶一把。
女子站穩,略顯沙啞的聲音從帷帽中傳來:“……小公子。”
江懷樂瞬間心神凝聚。
——今晚要等的人,終于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