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樂一愣,随即明白了。他這位父親怕是聽說了江文鴻與江懷楊的下場,不願就此回鄉,想最後一搏。可滿京城如今誰還敢跟仇、江兩家扯上關系?江修成找到最後,唯一能求的,恐怕隻有身處攝政王府的他了。
江懷樂簡直想笑。
他去江家赴宴那日江修成還巴着江懷楊不放,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生了個進士兒子,轉眼間,江懷楊進士身份被廢了,就又記起他還有個長子了。揮之即來,呼之即去,世間哪有這般好事?
“不……”不見兩個字剛觸及江懷樂唇邊,江顔卻先一步道:“懷樂,我想見見他,行嗎?”
“姐姐?”
江顔抿唇:“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江懷樂朝高城點點頭:“既然姐姐想見,那咱們就見。”
在府外焦急踱步的江修成剛一瞧見姐弟兩,立刻撲了上來。跟着出來的高城長劍一揮,擋住了江修成。
“這裡是王府,閑雜人等不得造次!”高城肅然道。
若是幾日前江修成還會鬧上一鬧,現在卻是顧不得了。他後退兩步,擡頭望着江懷樂姐弟倆:“懷、懷樂,顔兒。”
江懷樂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他多久沒聽見江修成如此柔和地對他與姐姐說話了?眼前這人像是被奪了舍,陌生又可笑。
江懷樂沒應,江顔卻繞開高城的長劍,站在了江修成面前:“父親。”
江修成本來見兒子不答話,心裡正忐忑不安,女兒的回應讓他一下子又有了希望:“顔兒……這幾年在京中,你受苦了。”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要擠出幾滴眼淚:“為父在臨陶,一直惦記着你。本想着等懷楊高中,你在京中也算有了依靠,可如今……唉。”
江顔俯視着自己的親生父親,兒時種種在眼前逐一閃過,思緒萬千。
她輕聲歎息,開口道:“父親,你可是忘了,來京城的人并不是隻有我一個。”
“什麼?”江修成眼露茫然,沒明白女兒之意。
江顔苦笑:“這麼久沒見,你問了我,問了弟弟,可你一句都沒有提及母親,你的結發之妻。”
“……”江修成微微變色,支支吾吾竟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與母親因着本家的忌憚,千裡迢迢來到京城,這幾年可謂舉步維艱,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你作為母親的夫君,我的父親,本應是最護着我們母女之人。可你又做了什麼呢?寵愛妾室,偏心幼弟,這些年,哪怕一次也好,你可有擔心過我與母親的死活?”
“我、我不是……”江修成第一次被女兒質問,在周遭王府侍衛的瞪視下,他不敢吼女兒,隻能緊張地抓着衣擺:“你、你們的辛苦我自是知道,但我遠在臨陶,就算想幫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何、何況,懷楊若是沒出事,江文鴻看在懷楊的面子上,也不能苛待你們啊!”
提及江懷楊,江修成幾番猶豫,終于忍不住吐露了真實來意:“顔兒,懷樂,懷楊他再如何,終歸是你們的弟弟。你們都是我的孩兒,打斷腿連着筋,他若真就這麼一無所有地回臨陶,你們也面上無光不是麼?”
江顔閉上眼,徹底對自己的父親死了心。
說到這份上,江修成念念不忘的仍然是江懷楊,是他江家的榮耀。他找到王府,無非想讓弟弟同攝政王求情,讓攝政王出面,看江懷楊之事是否能有所轉機。瞧江修成的樣子,應是不知推動江懷楊舞弊案的就是攝政王與弟弟。可哪怕幕後之人不是攝政王,他難道就沒有想過,弟弟同攝政王開口,事後又該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至于自己和逝去的母親……呵,怕是如破碎的衣裙,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哪兒去了吧。
江顔畢竟是女子,說不出重話,江懷樂可沒這個顧慮。
他盯着江修成,毫不猶豫道:“想讓我救江懷楊?做夢!我救他,那豈非前功盡棄?”
“你……!”江修成好歹讀過不少書,一下子聽出來江懷樂未盡之意。他耐着性子說了半天已是罕見,此刻被江懷樂一刺再也忍不住,跳起來指着江懷樂怒吼道:“枉我生你養你這些年,竟全部喂了狗!親弟弟在牢裡受苦,你到在王府裡悠閑自在!以前在臨陶默不作聲,怎麼,如今翅膀硬了就想飛?!我呸,白眼狼!”
“不裝了?”江懷樂嗤笑:“我還以為了你那最疼愛的兒子會多忍耐一會兒呢,看來江懷楊在你心中的地位不過如此。”
江懷樂下台階想去扶江顔,既然江顔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他們姐弟倆沒必要在這裡和江修成一起吹冷風。
門外角落的樹叢微動,半空中忽而有疾風掠過,高城不愧是上過戰場的老兵,高喝一聲“有刺客”,随即長劍揮舞,立時将江家姐弟護在身後。
與此同時,一直躲在樹叢中等待時機的仇飛鵬手持長劍,對着江顔急刺而去!
“去死吧!”
仇飛鵬被卓家拒之門外後,心中的不甘沖破了理智。他動不了攝政王,動不了劉魁,甚至動不了江懷樂,但難道連江顔也動不了嗎?!說到底,江顔仍是他的妻子,且婚後無所出,就算他一劍殺了她,他也罪不至死。
在憤恨和怨怼的包裹中,仇飛鵬偷偷來到攝政王府門外,藏身草木中等待時機。他本來還想再等一會兒,可眼見江顔就要被江懷樂帶回王府,他一急之下,顧不上其他,持劍沖了出來。
江懷樂在高城喊“有刺客”的瞬間便擋在江顔面前,待看清“刺客”的容貌,他下意識想要回頭看姐姐的反應。
破空之聲響起,利刃破開疾風,後發先至,當着在場衆人的面,從仇飛鵬的胸膛中穿胸而過!
仇飛鵬的身體凝固在半空,他僵硬地想要回首,可回到一半,他的身體便從空中重重落下,激起塵土飛揚。末了,他瞪大雙目,像是根本無法相信适才發生之事。
“可有受傷?”來者飛身越過仇飛鵬的屍體,落在江懷樂面前。
“王爺!”高城見到來人,立即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