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樂沒來及吐出口的驚呼被男人吞入腹中,濃重到幾乎讓江懷樂昏厥的烏木氣息霸道地侵吞了他的神智。可與上一回不同的是,這一次的自己,似乎并沒有抗拒的想法。
此刻的他理智尚存,意識清醒,他亦有能力離開。
心底有聲音在問自己,他要逃離嗎?
沒有鋪墊,沒有訴說,可本能與身體會替他做出回答。
江懷樂伸出手,略微推開男人,在齊烨梁更加急躁前輕撫上對方英俊的五官:“齊烨梁,你知道我是誰嗎?”
“……江懷樂,明川……”
齊烨梁準确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江懷樂徹底放松了自己。
***
齊烨梁隻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朦胧中。周圍忽隐忽現的雲霧環繞,他不斷下墜,卻不知何時是盡頭。
終于,他雙腳接觸到了堅實的地面。
齊烨梁擡頭,發現他身處在一座山陵之中,兩旁是高聳入雲的巨木,中間有一條隻容一人行進的小路。
他感覺自己被無邊無際的憤怒所支配,怒火的中心,一絲希望搖搖欲墜,可任憑周圍怒火如何攻擊,這絲希望依舊不曾熄滅。
他全身上下都在疼痛。
可這些疼痛都不重要。
他背上似乎壓着千斤之重,可他心甘情願,背負着千鈞前行。
齊烨梁沿着小路一步一行,背後是他留下的足迹,清晰,又看不見盡頭。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見到心中所想,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繼續前進。
終于,小路末端,豁然開朗,齊烨梁猛然擡頭,一個白色的身影立于光芒籠罩之中,似乎正在垂眸望着他。繁複的盤枝纏繞成高台,托起他曆經千難萬險才見到的神明。
齊烨梁用盡全身氣力,走完最後幾步,雙膝落地,跪在了神明的眸光中。
他嘴唇不斷開合,但齊烨梁聽不清,也想不起自己請求了什麼。他隻看到,高高在上的神明緩緩走下高台,緩緩擡起白玉般的手,輕輕撫在了他的頭頂。
無盡的溫暖與力量包裹了齊烨梁。
這就是神明的賜福麼?
他不自覺地想着,然而神明卻在下一刻毫無預兆地轉身離去。
所有的溫暖與光輝一瞬間離他而去,齊烨梁蓦然站起,拼盡全力向前奔跑,努力伸出手想要留住神明,可沒有換得神明半分留念。
齊烨梁體内的血液因此而沸騰,往日引以為傲的理智與冷靜此刻全部燃燒成了灰燼,滿葬在神明的腳下。
不可以。
不允許。
他要留住他。
一定。
有人靠近了他。
有人将他的掌心貼在了他的胸口,熟悉的氣息在心間漫延。
齊烨梁猛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他抓得很用力,力道大得确信不會讓對方再一次逃掉。
所有的畫面收束成一個簡單卻無比執着的念頭——讓他屬于自己。
齊烨梁用身體輕而易舉地制住了對方,像猛獸對付獵物一般一口咬住了對方的脖頸。
這樣他就逃不掉了。
新鮮的血液伴随着充盈的桂花氣息湧入口中,逐漸漫延到齊烨梁全身,像是舊日神明永遠柔和的光芒,想要撫平他抑制不住的燥郁和不安。
可是不夠,他還想要。
一片滾燙中,他感到青年冰涼的手觸碰了他的前額,從眉骨劃到鼻梁,最後落在下颚。他聽見青年用溫柔的語氣問他“我是誰”。
齊烨梁遵循本能,喊出了印在他心底的那個名字。
江懷樂,明川。
所有的阻礙都在喊出名字後消失了,齊烨梁驚喜地發現,他終于可以為所欲為。
壓抑全部化為了具象,齊烨梁緊緊擁抱住懷中的青年,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終于,他抓到他了。
不知過了多久,在願求皆被滿足後,丢失許久的理智終于逐漸回籠。
齊烨梁模糊一片的雙目漸漸清晰,當他看清身下青年的瞬間,驟然愣住。緊接着,片刻前發生的一切湧入腦海中,饒是鎮定如齊烨梁,一時間也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這是做了什麼?!
“我……”齊烨梁腦中亂成一片,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嗯?”江懷樂微睜着雙目,從骨頭縫裡都透出些許慵懶。
青年仔細打量了一番還呆愣着的齊烨梁。這副模樣的攝政王可不多見,等他欣賞夠了,這才推了推男人:“你……清醒了嗎?”
“你……我……”齊烨梁吞吞吐吐半天,終于化成一句:“我可有傷着你?”
江懷樂沒搭話,齊烨梁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對待青年的,他想要查探,卻被江懷樂一把拍開。
“給我看看有沒有受傷。”齊烨梁力氣大,堅持不肯松手。
江懷樂死死抓住他的手,臉頰都快燒紅了:“你住手,我沒事!”
“我就看一下。”
“我說了沒事!”江懷樂情急下叫道:“我、我剛才有一邊……一邊用異術,所以沒受傷。”
異術兩個字提醒了齊烨梁,男人總算是相信了。他收回手,替青年整理好被自己失去理智時弄得亂七八糟的衣衫,顧不上自己衣冠不整,往後拉開了和青年的距離。
“……對不起。”齊烨梁注視着江懷樂,低聲道:“是我的錯。”
一瞬間,莫名的怒火從江懷樂心底升騰而起。
愣了半晌,開口就是道歉?
怎麼,接下來莫不是要對他說,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然而下一刻,齊烨梁忽而放柔了聲音:“我本想找個更合适的地點和時間坦白,沒想到,天意如此。”
“可能是那個雨夜,也可能我們第一次在臨陶遇見時就注定會有這麼一天。”
“我心悅你,明川。”
江懷樂升到一半的怒火被硬生生遏止:“啊?”
齊烨梁用他悅耳的聲音鄭重地重複了一遍:“我心悅你,明川。”
男人緊緊盯着江懷樂的雙眸:“我想撫平你的痛苦,與你共享我的榮耀,從此時起,與你一道,逍遙餘生。你……可願意?”
江懷樂靜靜地聽着,沒有立刻回答。
許是兩人有了更親密的接觸,他能感受到男人周身傳來的緊張。
……齊烨梁也會緊張?
是因為他嗎?
所以,他應該答應嗎?
江懷樂想,其實,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他主動提出跟着齊烨梁南下,知道齊烨梁失蹤後冒着危險偷偷出來尋人,在洞窟裡與失去理智的齊烨梁一道沉淪。
這種超出契約與交易的感情是何時開始的呢?
他不知道。
但他的直覺,他的選擇,他的默許,都不會說謊。
白發被它的主人勾纏在指尖,江懷樂輕聲道:“你若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應了你。”
齊烨梁雙眸一亮,立即道:“什麼事?”
江懷樂道:“你以後,絕不可以再像今日一般魯莽行事。”他頓了頓,強調:“右統領同我說了,你運道一向好,遇事都能化險為夷。可氣運這種東西做不得數,一回成了,下一回老天爺不見得還會眷顧你。若今日我不來,你這麼重的傷,怕是會随時死在這個洞窟裡。”
齊烨梁沒想到江懷樂的要求竟然是這個,他微微怔愣便給出了承諾:“好,我答應你。”
兩人視線交纏片刻,齊烨梁忽然傾身,湊近江懷樂:“所以,如今我們是兩情相悅了?”
江懷樂耳尖通紅,忍着羞臊點頭:“嗯。”
齊烨梁瞧着青年紅潤的面頰和含着水光的雙眸,沒忍住,低頭在青年唇邊輕輕一吻。
“誰說上天這一次沒有眷顧我?你來了,就是我的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