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元嘉“唔”了一聲,并未言語,王崇轉身,對上了卓正清:“卓大人此言差矣。法度不在于舊制,而在于人心所向。若舊稅法依舊行之有效,前朝又是如何覆滅的?大璋新立後,各部均有進展,為何隻有戶部一直捉襟見肘,一籌莫展?”他不待卓正清辯駁,接道:“誠然,我知卓大人一心為大璋,甚至願自掏腰包,以解陛下之困,可你又怎能保證天下之人,人人皆是如此?貪婪之惡,無窮無盡,史書如鏡,早已記載了一切,卓大人學富五車,想必知之甚詳。到底何為一時之計,何為長久之策,卓大人心中可有定數?”
“……”
卓正清一時語塞。
不論以後,隻是眼下,皇帝與齊烨梁不說話,想必早已知曉,且站在了王崇這一方。而世家一脈,呂氏仇氏已被齊烨梁除去,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需要他親自出面,當庭駁斥的地步。
他左右環視,無奈,将目光投給了大理寺卿範守成。
雖然因皇後歸屬一事卓家與範家生了些嫌隙,但範家終歸是世家,一損俱損,即便範瑤佳成了皇後,範守成也不能獨善其身。
範守成與卓正清對視一眼,站了出來。
“陛下,臣以為,王大人此法甚妙。範氏一族乃陛下的臣子,為陛下分憂,解大璋之困才是我等的本分。”
話音落下,卓正清差點沒跳起來指着範守成的鼻子罵!
這家夥是什麼意思?!
他是沒搞清楚狀況麼?若真按王崇提出的稅法行事,皇帝第一個下手的必然是昔日的四大世家!
可無論他怎麼震驚,這些質問卻隻能憋在内心,畢竟他總不能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自己反對稅法是為了保有私産。
卓正清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齊元嘉卻明顯隻是想等一個“世家的表态”,至于這個世家姓卓還是姓範并不重要。
“既然衆愛卿覺得此法可行,就這麼辦吧。”齊元嘉一錘定音:“右仆射,此事由你提出,那便由你主導。莫要讓朕失望。”
“臣領旨。”
對大璋影響深遠的稅法改革從這一刻開始了,隻是比起後世,此刻卓正清最想做的,是抓住範守成問個究竟。
他想了許久,直到皇帝宣布退朝時都沒想明白,為何範守成會站在王崇那一邊?皇帝與齊烨梁也就罷了,能充盈國庫皇帝自然喜聞樂見,齊烨梁明顯想要出征西北,王崇的新稅法正好遂了他的意。可範守成又能從中得到什麼?皇帝的恩寵亦或是信任?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更是難測,世家在各朝各代起起伏伏,範守成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朝堂如危棚,風雨飄搖中,隻有牢固的底柱才是立足之根本。
出了皇宮,卓正清立時朝着範守成追了過去。然而他剛邁出宮門,一直等在外面的卓家侍從便迎了上來。
“何事?”卓正清現在沒心思管家裡的閑事,語氣頗為不耐。
那侍從靠近卓正清,壓低了聲音:“老爺,家裡讓我給您帶個話,皇後……懷孕了。”
卓正清邁出的腳步僵在了原地。
“……可當真?!”
侍從滿臉焦急:“老太太得到的消息,怎能有假?老太太說了,讓您下了朝趕緊回府。”
卓正清臉色鐵青。
他就說範守成怎麼會如此反常,這下子,範家的表現都有了解釋。
範瑤佳懷孕了!
這是皇後,若這一胎是男孩,那就是皇帝的嫡長子,未來不出意外就是正兒八經的東宮之主!
範家不傻,被蒙在鼓裡的人是他。
有了這份保證,範守成怎會在這關鍵時刻站在卓氏一方?!不止這一回,未來很長一段時日,隻要範瑤佳這孩子順利落地,範家都會皇帝最忠心的走狗!
“……回府吧。”卓正清一聲歎息,吩咐侍從。
他明白,這稅法,是非變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