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李家也隻湊出來一兩銀子,林春花收了錢,還不忘叮囑他們盡快還賬,其實江家也不缺他們這十兩銀子,隻是有了這個由頭,日後李家躲着他們還來不及,更不會湊上前讨嫌。
此事一了,林春花回到家裡猛灌一壺茶,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得了,這下可以安心了,明日請村長他們吃頓飯,大後日咱們就啟程,老大你們在家裡慢慢收拾,等着雁奴和孩子身子大好了,就趕緊收拾一下到京城來找我們,這地到時候就全都租出去,每年還可以收些糧或者銀子,也算是咱們家的進項。”
“知道了娘。”江大成悶悶的低聲應了一句。
第二日江家辦了一個小小的酒席,請了村長一家和裡正全家,最後還有張嬸一家和劉嫂子一家,說是辦一桌,可這些人一來,到底還是湊了三桌。
一頓酒席吃完,大家一哄而散,林春花他們收拾了一下,坐在了驢車上,“娘,你們到了鎮上可别舍不得銀子,一定再買一輛車啊。”江大成不放心的叮囑着,這小驢車可不像是馱着一家子走到京城的樣子。
“好好好,說了多少遍了,到了鎮上我們就買車,你們在家裡也照顧好自己,特别是雁奴和孩子,可别舍不得銀子,該給那孩子補補的地方,切不可省了。”
“娘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江王氏從嫁進門,就沒有離開婆母超過十日,這下要分開幾個月,她頓時有些不舍和不安,眼淚更是抑制不住的往下落。
林春花握着她的手,“好了好了,又不是見不到了,我們先過去收拾着,等着雁奴出了月子你們可就得來,好了,快回去看孩子吧,一會兒醒了又要鬧着雁奴睡不安穩,我們先走了。”
林春花一發話,家裡人也都聽從命令,江王氏也不再拽着婆母的手,驢車搖搖晃晃的走了起來,江林木父子二人還有祿安,也都随着驢車走,這車上拉着的東西太多,又有兩個大人還有兩個孩子,一頭小羊跟在驢車後面。
這羊是兩個孩子的“飯碗”呢,不帶被褥也不能不帶這隻羊。
走在村裡的路上,村民見了也都和林春花打招呼,“嬸子這是要去京城享福去呢?”
“是啊,二郎急着赴任,我們這不也得跟着抓緊時間過去,等那邊安頓好了,得空了我就回來找你們玩兒呢。”
“是啊嬸子,您老可得常回村看看啊,不然我們大夥兒還都怪想你的。”
驢車未停,林春花和他們寒暄幾句,便揮揮手朝着村口走去。
到了鎮上江二海毫不猶豫的買了一輛騾車,這騾子長得十分壯實看着和馬車也差不多,收拾了一下東西,江二海趕着驢車走在前面,上面都是物品和羊。
江二海也終于可以放心的坐在車轅上,羊也上了車可以休息一會兒,林春花可不舍得它累着。
祿安坐在騾車的車轅上,車廂裡坐着三個大人兩個孩子,除了孩子的尿布還有更換的衣服和小碗,就是一些值錢的細軟,其餘的東西一概沒有,這樣兩輛車上的重量也都差不多。
不至于累得牲口半路尥蹶子,坐在騾車上,姝奕抱着懷中的女兒,順着車窗看向外面,這是江林木曾經走過的地方,這會兒天氣暖和到處都是綠油油的莊稼還有草木,看着倒是十分不錯,可這路上要是風雪交加,想想都曉得趕路的人會經曆什麼忍受什麼。
林春花同樣也想到了這些,眉眼裡有些心疼的看向坐在對面看書的孫兒。
但這一切對于江林木來說,他并不覺得有什麼苦,比起用腳步丈量着走到京城的考生,他已經十分幸福。
因為車上帶着老人和孩子,江林木不敢讓車走的太快,原本一個月的路程,他們愣是一路上多走出來十日。
如此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到了江林木探親假的最後一天。
到京城的時候才未時,這會兒天色大亮街道上到處都是人,尤其是城門的附近,祿安倒是比上次穩當很多,并沒有什麼驚訝的神色。
但是江二海卻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二,二郎,咱們現在怎麼走?”
路上擔心有人怕車偷東西,江二海趕着裝滿貨物的車,一直走在前面,祿安趕着車走在後面,這樣可以幫着江二海看着車上的東西。
這會兒進了城,這街道寬的江二海心裡打顫兒,而則街上走着的人,一個個錦衣華服看着身份就不一般的樣子,比曾經去他家的鄉紳穿得還要好,這街道的确寬大,可這街上的人也不少啊,這趕着車萬一不小心碰到誰……
江二海越想越害怕,更是一步不敢往前走了。
坐在騾車裡的江林木看出了父親的躊躇,他跳下騾車,走到父親的驢車邊和他換了一個位置,江二海腿腳麻利的躲進了騾車,将趕車的活兒交給了自己的兒子。
騾車裡,林春花看着自己兒子這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沒好氣的乜了他一眼,“咱們這以後要在京城裡久住,你這副樣子豈不是要給二郎丢人,雖說京城是富貴地,掉下一片瓦都能砸到三個官兒,但你也不能整日裡這副唯唯諾諾不敢見人的模樣。”
江二海被自己母親說了一頓,低下頭也開始反思,姝奕坐在小輩這會兒就顯得十分尴尬。
“祖母,父親隻是對這裡的路不熟,住些日子就好了。”
林春花想說她們二人也是第一次到京城,雖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可也沒像老二這樣膽小啊,隻是這話到了舌尖,卻感受到孫媳捏了捏她的手,林春花也沒再說什麼,當着小輩兒的面,算是給兒子一個面子。
“等着安穩下來,讓祿安帶着咱們在京城裡轉轉,熟悉之後也就好了。”姝奕安撫着兩位長輩。
他們一行人一路跟着江林木來到了牙行,他們得在京城裡買個宅院,可這事兒也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行的,眼下都已經快到申時,也來不及看房子,于是隻好暫時短租了一個月的宅院。
這會兒京城的房價的确低了很多,之前十兩銀子一個月,他們也隻能租到一間房,雖然帶着一個院子,卻十分的擁塞,就連竈台都是院子裡的,冬天早晚做飯都有些不方便。
可現在十兩銀子,他們租到了三間房的院子,容下兩輛車雖還有些窄巴,但比起之前租的房子那可寬敞太多了,等着車停在院子裡,就連院門也隻能打開一扇,另一扇被馬車堵得嚴嚴實實。
不過那半邊的門也足夠他們進出,屋子裡看不着不算髒,姝奕将孩子交給祖母,跟着江林木和公爹一起上手收拾,因為祿安對于京城比較熟悉,就讓他去買今晚的飯菜。
一遍擦洗之後,這個屋子也都幹淨了,姝奕抱着一床被褥給祖母鋪好,“祖母,您住這屋吧,南北都有窗戶,開着窗也涼快些,換身衣服躺會兒歇歇,我現在去燒水煮茶,喝點水您睡一會兒吧。”
兩個孩子這一路趕來也受了委屈,剛上車的時候還有精神頭,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個不停,嘴裡咿咿呀呀的不曉得在說什麼,可那一雙雙大眼睛都寫明了他們的開心。
可這一路走下來,這會兒孩子們明顯食欲不太好,一下車就睡着了,林春花擔心的摸摸他們額頭,确認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這才放松幾分,更是慶幸聽了大郎的話,這次跟着一起過來,這要是再等幾年,就她這身子闆兒,怕是真要趕不到京城了。
這會兒她也的确疲倦的不行,也不和姝奕他們客氣,“好,我先帶着兩個孩子過去眯會兒,一會兒做飯的時候喊我,我和你一起做。”
姝奕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和她一起抱着孩子送進屋,江二海也不需要别人,自己悶聲的将自己那間屋收拾好,這幾些日子他得和祿安兩人擠擠才行。
幸好這屋裡是炕,睡兩三個人不成問題,姝奕便抱着被褥去收拾她和江林木的房間,收拾完出來的時候,江林木也已經卸完車,又在竈房裡燒了一鍋熱水。
車上的東西也不需要都卸了,畢竟他們這次打算買個宅院,用不了一個月還得搬家也省的到時候從新裝車。
姝奕出來看着晾好的水,心裡不由得感覺到一絲欣慰,端起來一飲而盡,放下水碗後她看看對面的房間,“給祖母和父親送去了嗎?”
江林木也喝了一口水,“送去了,爹忙着去喂牲畜吃草料飲水,他自己還沒顧上喝,阿奶和兩個孩子都睡了。”
收拾完,祿安還沒有回來,這會兒天色尚早倒是不需要做什麼,姝奕累得癱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想着接下來的安排。
“一會兒讓祿安趕着騾車送你去翰林院,這車上沒有什麼東西,日後早起也讓他趕着這個車送你,等着買了宅院之後,就把驢車賣掉。”
不是高門大戶的人家,這誰家也放不下兩輛車,想到宅院姝奕又歎息一聲,“這京城的房子當真是寸土寸金啊。”
這院子其實就不錯,屋主也在急着賣,院子裡有一口甜水井,喝水也不需要再去買,在院子裡吃水用水也方便很多,隻是這地方離着江林木上值的地方太遠,坐車都得走一個時辰左右,且房間也少,現如今可以擠擠住下來,但是大伯一家過來的話,這地方可就不夠住了。
江林木思索了一下,“找的房子隻要夠大、環境夠好,哪怕離着衙署遠點也沒有什麼問題。”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這京城裡的制度十分森嚴,不是誰有錢就可以随便買,這宅院的位置大小也都是需要根據品級來的,若是家裡人多想買個大的,就得往偏一點的地方買,且門口必須不得有門匾和石獅子等物。
按照江林木的官職,他們也隻能在四街之外的地方,買個兩室的小房子,可若是去偏一點的地方,便是買個兩進的院子,也在制度之内。
看着姝奕滿是糾結不甘的目光,江林木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遠點算不得什麼壞處,無非就是我每日早些起,這路上坐在車裡也不累,同樣的價錢地角偏一點,還能買個大些的院子,到時候家裡三個小崽子也有地方跑跳,大伯他們過來住着也寬敞。”
姝奕歎息一聲,“日後便要辛苦夫君了。”她腦袋一側枕在了他的肩頭,雖然她沒有說太多,但對他的心疼和關心,江林木全數都能感覺到,他也微微側頭靠在她的發頂。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生分,當初你陪我在城裡讀書,每日都要扛着東西去擺攤,一個婦人家要坐在街上抛頭露面為人診病,隻為給家裡補貼家用,你可曾覺得辛苦?我記得有一年家裡的收成不好,大伯帶着大哥去碼頭給人卸貨,為了早些掙錢給我交束脩,大伯一連去了半個月都沒有回來,再回來的時候人都瘦的我差點沒認出來,他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隻催着我快些将錢交給書院,别耽擱了讀書,如今我不過是早起一個時辰,這又算得了什麼。”
“以後我會和夫君一起,孝敬大伯和大伯母他們,那明日等着祿安回來後,我們就去看房子。”
第二天一早,本來說是江二海和祿安一起陪着姝奕去看房子,可臨出門的時候,家裡的兩個小家夥兒突然一起哭鬧起來,非要讓人抱着哄,林春花一把歲數也抱不動兩個孩子,于是江二海抱着自己的大孫子,看向姝奕。
“奕兒啊,你和祿安去看看就行,若是有好的你們直接定下來就行,有什麼拿不準的也不用急,回來商量一下再說。”
“好,那就辛苦祖母和父親照顧他倆了,我們快去快回,中午等着我回來做飯就行。”
照看孩子從來就不是什麼輕松的活兒,姝奕可不覺得留在家裡照看孩子的人,就是不累可以繼續晚上做飯。
祖母和公爹歲數都不小了,可不能這樣咬牙幹活兒,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該好好休息才是。
“好,你們可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
祿安趕着騾車,一路帶着姝奕來到了之前的牙行,這邊牙行的人倒是挺客氣的,也不會獅子大開口漫天亂喊價,到底是在意這江林木這個功名和如今的身份,這京城裡的人可是見過了大風大浪的人。
今日或許因為對方身份低,瞧不上人家,轉天這人就能封侯拜相也不是稀奇事兒,這天底下不管誰,左不過一個“運”字,便是王公貴族遇上了背運,一夜之間淪為乞丐也大有人在,便是街頭乞丐轉瞬當了皇帝,也不是沒出過先例。
作為老百姓,這京城裡的人他們是誰也得罪不起,自然對誰都十分有禮客氣。
“二位貴客請上座,如夫人所說,以老爺的官職按照規矩是不可以買這麼大的宅院,但是……”
姝奕也幹脆的打斷他的話,“我們并不想買四街内的宅子,隻要是在兩個時辰内,驅車可以趕到翰林院的位置都可看看。”
京都四街也是全圍着皇城的四條街,第一條街内也就是皇城外的宅子,多是王公貴族,都是皇親國戚,第二條街便是一品二品大員的府邸。
三街是三四品官員的府邸,四街便是六七品官員的府邸,這四條街内的宅子,沒有相應的品階和官身,是絕對不可以居住購買的。
至于四街外的便是老百姓住的地方,也是品階更低的京官兒居住的地方。
至于姝奕說的兩個時辰内趕到皇城下的宅院,可以說隻要不出城門在這個城裡,不管東西南北都可以在兩個時辰裡趕到皇城下。
得了這話牙行的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明亮,“那可就好說了,若說這四街外的确有三處宅院,都是兩進的院子,前後房間加起來足有七八間。”
他一邊說着,一邊翻找出來冊子,翻着上面登記的房子類型還有畫的宅子圖樣,一本本呈在姝奕的面前,這倒可以讓買主先看看房型和構造,若是有喜歡的可以再去看看實物,這樣省下不少跑腿的時間。
姝奕翻看着,一旁的祿安也湊過來看看,牙行的人介紹道:“這宅子足夠大,您别看這個宅子的房間比其餘的宅子少幾間,可它正房和堂屋都大,東西廂房還有倒座房也都有堂屋,隻是少隔了幾間屋子,不過這窗戶足夠大,房間也格外的敞亮。”
說着他又捧起另一本冊子,指着上面的一頁說道:“這出宅子大小和房間數量都沒得說,唯一的缺點便是一側靠近西城門,夫人初來京城或許不知,這西城門是專門走車隊的,有的是給宮裡供貨的車,有的是給大戶人家送東西,這宮裡和城裡的夜香車也是每日從這裡出城。”
這個宅子方方正正的,的确看着挺稀罕,可聽到牙行這樣說,即便這處宅子便宜了二十多兩,可姝奕仍舊不打算考慮,于是直接就排除了這處宅子。
“你也曉得我們家的情況,家裡老人上了歲數,孩子還小,過些日子其餘的家人也都過來,還有剛出生的孩子呢,這住的地方最好安靜些别臨街面太近,這城門處的便也不用拿給我瞧。”
那牙子立馬從那摞冊子裡又抽出來兩張,“夫人您看這兩處,這兩處都在巷子中間,不管白日夜裡都十分的安靜,這一間在金魚巷,隔壁現在住着一對兒老夫妻,兒子在通州當官兒,一個月回來一趟,老人家平時深居簡出,并不會有什麼大動靜,這宅子另一側的院子,至今空着還麼有賣出去。”
“為何?”姝奕有些好奇,既然沒有賣出去,這牙行的人怎麼不給她推薦呢,而且這宅子顯然另有問題。
“嗐,這宅子本身倒是沒有什麼問題,隻是這宅子原先的主人,乃是……”說到這裡他探頭朝外面看了一眼,接着又往姝奕他們跟前走近兩步,壓低聲音說道:“這宅子乃是宮裡一位太監的置辦的,本是想留着日後年歲大了離宮養老用的,可不湊巧這人兩年前犯了事兒,好像和什麼拐賣秀女的事兒牽挂上了,那當時可是斬殺了一片人啊,這不這人就這麼死了,但這宅子就讓人心裡生了忌諱,無人問津。”
一旁的祿安眉眼冷淡疏離的問道:“既是他偷着買的養老宅子,按說不會輕易讓外人知曉,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牙子十分耐心的說道:“這事兒的确是該藏着的,可最後這人不是犯了事兒嗎,就光那個宅子就被人抄了兩次,鬧得半個京城都知道。”
這讓姝奕有些驚訝,“這個宅子的圖可有?多大的院子?”
牙行的人隻當是她好奇,翻找一頓終于在一本冊子最後一頁找到,“這是個三進的院子,有着倒座房,後罩房,還有前後院。”
姝奕看了一眼,“那就帶我去看看你說的那個宅子吧,順便也看看這個。”
“啊?唉唉好的,夫人稍候我這就去拿鑰匙。”
在京城這樣死過官兒或者查抄過的院子,沒有個五六年等着這事兒淡忘,幾乎是賣不出去的,或者賣給外地的商賈,主打瞞着對方這宅子的前景,便是知曉了也不會覺得如何。
但是當官兒的家裡來買這樣的宅子,牙行都會提前說清楚,很多人會講究一些,覺得這樣晦氣的宅子會影響自己的仕途晉升。
可沒想到今日竟然有人還上趕着要去看這樣的宅子,因為姝奕他們趕着車來的,于是牙行的人也沒有套車,直接蹭了姝奕的騾車,和祿安兩人坐在騾車上,朝着那兩處宅子走去。
這宅子離着牙行不算太遠,走了沒一會兒耳邊的動靜就小了很多,牙子坐在車轅上說道:“這裡就是金魚巷,一拐過來幾乎就聽不到什麼動靜了,往裡走,最頭上的就是那處出事兒的宅子,中間這戶就是咱們要看的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