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梧桐葉簌簌落在車頂時，江缪歡正單手撐着車門。少年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精壯的手臂：“發什麼愣？”他屈指敲了敲車頂，金屬悶響驚飛了落在姜祎肩頭的藍翅蝶。

車載香薰溢出松木氣息時，姜祎發現江缪歡在偷偷調整坐姿。少年左腿緊貼車門，右膝卻有意無意往她這邊靠。

姜祎看着升起的擋闆，有些疑惑：“這擋闆什麼意思？”

“我不确定你想不想讓陳叔看到你，所以就先升起來了。”江缪歡還是特意跟陳叔交代好的，生怕姜祎害羞。

看着厚重的擋闆，姜祎猶豫了下：“放下來吧，我見人不打招呼也不好。”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就這樣的。”

“沒事兒，總不好讓陳叔覺得，你帶回家的是個無臉女吧？”姜祎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微微湊近江缪歡，“還是你覺得，我拿不出手？”

少女的睫毛微顫，夕陽透過車窗打了過來，襯得明媚的雙眸呈現琥珀色。

“沒！我巴不得跟他們介紹你呢！”嘴上說着，手裡已經按下了擋闆。

陳叔從後視鏡看到降下的擋闆也有些意外。

江缪歡率先開了口：“陳叔，這位是我同桌，叫姜祎。”随後微微側身，“這位是陳叔，我們家的管家兼我的司機。”

姜祎微微前傾：“陳叔好，辛苦您了，還來接我們。”

“你好你好。”陳叔甚至揮了揮手，“不麻煩的，你們自己回家，我才要擔心的哎。”

看着坐在後面有些拘謹的姜祎，陳叔直接打開了話匣子：“祎祎啊，我能這麼叫你嗎？”

“當然可以啦。”

“好好好。”陳叔也是第一次見江缪歡帶女孩回家，高興的不得了，“那個你張姨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菜，倒時候你嘗嘗~”

“就咱們幾個嗎？會不會有點浪費呀？”

“啊，我們倆不跟你倆一起吃，我們在，你多不自在啊，你跟小歡一起吃就行。”能直接說咱們，陳叔就已經很開心了。

路程不近，但有陳叔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倒也并不無聊。

車駛過減速帶時，江缪歡的額頭第三次磕在車窗玻璃上。姜祎瞥見他蹙着眉揉發紅的額角，衣服領口随着動作扯開，露出鎖骨下方那片泛着淡青色血管的皮膚。

"困就睡會兒。"她終究沒忍住開口，話音未落就後悔——少年眼底閃過狡黠的光，像偷到奶油的貓。

江缪歡伸長腿調整坐姿，闆鞋輕輕撞上她的：“那能枕你肩上嗎？”

沒等回應就阖上眼，腦袋卻固執地偏向遠離她的方向。車載香薰吐出第八個松木味的歎息時，他呼吸終于變得綿長，繃緊的肩線一寸寸軟化在暮色裡。

姜祎正在看韓念初發來的今天拍的照片，右肩突然壓下沉甸甸的重量。江缪歡的發梢掃過她脖頸，她僵直脊背不敢動，看見少年眼下的烏青，微微愣神。

“讓他睡會兒吧。”陳叔突然調低音樂音量，“昨晚淩晨三點還再給我發消息。”

“三點？”

“是呀。全是商場的具體店鋪，我今天一早就幫你把那些日用品，衣服什麼的拿了回來。小歡可用心了，生怕怠慢你。”後視鏡裡老人笑得眼尾堆起褶皺。

姜祎回想起剛才在家裡，看着衣櫃的衣服就有些頭疼：“要不算了，我别去了。”

“怎麼了？”

姜祎回頭，沒看到江缪歡，便往門口走了走，看到了靠在門口牆上的江缪歡：“怎麼不進去？”

“這不是你的卧室嗎？我怕不方便。”

“沒什麼不方便，進來吧。”姜祎直接側身讓江缪歡看到了自己的衣櫥，“我收拾衣服什麼的很麻煩，要不算了，我明早去你家好了。”

“不用準備，你就拿上作業就行。”江缪歡靠在她書桌前，“其他我都給你準備好了。關于競賽那些，我們家都有。”

盡管半信半疑，但姜祎還真按照江缪歡說的，隻穿了個校服，拿了作業。姜祎本不想穿着校服去，但江缪歡給的理由的确難以拒絕：倒時候直接去學校，毫無負擔。

原來，是真的準備了。

江缪歡在睡夢中無意識蹭了蹭，幹燥的唇擦過她頸側動脈。姜祎攥緊校服衣袖，後背挺直。

她鬼使神差地擡手，懸在他蓬松的發頂猶豫。車拐進隧道，頂燈驟亮瞬間，江缪歡睫毛在她掌心投下振翅的影。

少年突然翻身，整張臉埋進她肩窩。

"對不起......"他溫軟的唇瓣随呢喃開合，咬字黏着蜜糖般的困意。

車上放着音樂，卻也掩蓋不住姜祎心髒在胸腔裡撞出密集的鼓點，當她終于敢側頭看他，卻發現他睫毛上沾着星點亮光。

車拐進梧桐道時，陳叔把車泊在雕花鐵門前，轉向燈規律的滴答聲驚飛了儀表盤上栖息的流螢，“祎祎啊，把小歡叫醒吧。”

姜祎偏頭看肩上熟睡的人。路燈透過天窗落下來，江缪歡睫毛在鼻梁投下交錯的影，唇間呼出的熱氣将她肩線布料洇出深色水痕。

她伸手去推他額角，指尖觸到被車窗壓出的紅印，滾燙的溫度驚得縮回手。

“江缪歡。”

少年在夢中蹙眉，忽然抓住她作亂的手指按在胸口。姜祎僵住不敢動，聽見他心跳隔着衛衣震着手心：“姜姜.....”帶着濃重鼻音的呓語混着喉結滾動，“别走。”

“……”看着站在外面等候的陳叔，姜祎直接擡手要去揪江缪歡的耳朵，并湊近他耳尖威脅，發尾掃過他泛紅的耳廓，“再不醒，就把你流口水的照片發到班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