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璋道,話說出來,幾乎是笑眯眯的:“别人是賣不出價,你要是賣不出的話,這麼多年在美國豈不是白待了?”
李玉珀平平靜靜地答道:“大哥,這高帽子給我戴的,能不能賣出價是要看基本法的。魯樸給咱們拍了那麼好的賀歲片系列,你就讓人家養老吧,再拍下去,恐怕是要晚節不保啊。”
“而且我白沒白待,看大哥給我收拾好房子的效率就看出來了。”她添了一句,“話說到這兒,和大艇聯系得怎麼樣了?”
李玉璋時不時地就會有些後悔,十幾年前的好日子再也不會重來了,他當時實在太懦弱,不敢冒險,千叮咛萬囑咐不敢要他們真傷到李玉珀。實際上傷到一點又有什麼所謂呢?現在才是一點皮都不敢擦破啦。
他擺弄着一個吉祥雙喜的玉把件:“還行吧,比那房子換下來的門鎖強。唉,這次請的師傅必須得給個差評了,我一看那發過來的照片,舊鎖砸的是粉碎啊,現在可是法治社會了,妹妹,你說我能饒了他嗎?這什麼人啊。”
“大哥,要是沒确定好咱們什麼時候見面,那就再等等吧。”李玉珀懶得和他打這些浪費時間的機鋒了,“當初家裡把房子留給我,可惜我去了美國,托你養護了這麼多年,現在辦手續也還來得及,我今晚第一次回去,還想留時間收拾一下呢,就先挂了。”
“正式的會議不着急。”李玉璋說,“不如明天先來家吃頓晚飯?”
“好。”李玉珀道,她按斷電話,不慌不忙的,寫下了這段的最後一個字。
這玉把件不是獨籽的。李玉璋将它翻了一個面,随即丢垃圾一樣扔到地上,和田玉最硬,要是翡翠,這會兒早摔得粉碎,這玉把件在地闆上滾了一圈,滾出笨重的,令人煩躁的聲音。
真是陰魂不散的東西。
李玉珀先讓司機把自己送到樹海,庭院裡的植物大半枯死,隻餘一片纏枝牡丹,還在熱熱鬧鬧地綻放着。
她想都不想,在密碼鎖上輸入0105,玄關處放着兩雙嶄新的拖鞋,她換上一雙,進房間繞了一圈。全部都是新打掃的,手指從桌面拂過去,一塵不染。花瓶裡鮮切花散發着濕潤的芬芳香氣,主卧甚至連床品都換過了。
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裡一件屬于她的東西也沒有,衣櫃裡全部是空蕩蕩的。想也知道,這棟房子裡她的痕迹大概是經過了大掃蕩,早就找不回了。
李玉珀換鞋出來,坐上車去壹号院,剛一打開門,就望見女人的一雙赤腳擱在沙發扶手上,正随着音樂擺來動去,聽到門響,就先笑了一聲:“哎呀,你一下子就猜到密碼啦?”
“那倒不是猜的。”李玉珀道,她合上門,悠悠地說,“是知道。”
哪裡用猜呢?秦寶靈有時候認為世界都該圍着自己轉,更何況是一個房門密碼?
“我還想呢,你要忘了我的生日,就是辜負了我為你跑前跑後的一片真心。”秦寶靈坐起身,“活該進不來家門。”她擡起腿,阻止李玉珀繼續往前走:“去哪呀?來,我們好好說說話,這些鮮花還滿意嗎?不好奇我為什麼知道在這兒等着你嗎?”
李玉珀繞開她,徑直去打開冰箱,裡面放着許多瓶裝水和新鮮水果,一看就知道是今天剛買的。她擰開一瓶蘇打水,秦寶靈揚起聲音:“我也要喝。”
冰冷的玻璃瓶不輕不重地丢到她懷裡,“為什麼?我看是随便選了個地方吧,你無論在哪等,今晚都能見到我的。”
瓶身太涼,秦寶靈一把塞回了她手裡:“那不一樣,我猜你是從樹海過來的。怎麼樣,花選得好吧?房子裡的花瓶全都沒了,我都是臨時訂的,每間房裡的款式都不一樣,客廳裡選的裝飾性強的,金屬的,正配開得烈的玫瑰和月季,餐廳裡放荷花,就要選瓷的,這樣才合适。”
“有什麼區别?”二十來歲的秦寶靈不耐煩地說,“這有什麼區别呀?”
她盯着面前的花瓶,胡亂指道:“我不喜歡這個,我要把它發配到廁所。”
“你得了吧。”李玉珀握住她不安分的腳踝,不讓她亂動,“這都是花藝師精心選的好嗎?别的不說,你看這荷花,這樣的花秀雅,适合放到瓷質花瓶裡,和玻璃的,金屬的,明顯是格格不入的。”
秦寶靈聽得不上心,單就是瞅着她,稠密的長睫毛閃也不閃,清澈的黑眼仁緊盯着她。好一會兒說:“我要是有錢,我也喜歡花花草草的,喜歡這些沒用的。”
“俗氣。”李玉珀一言以蔽之,精心地調整了一下花瓶中花枝的位置。秦寶靈卻憤憤地,兩隻胳膊牢牢地纏住她的脖頸:“氣死,你錢哪來的!”
李玉珀忍不住笑:“你說哪來的?”
秦寶靈才不管這些,兇兇地撒嬌:“給我!”
她有一顆犬齒尖尖的,一不注意表情,一龇牙的時候就很明顯:“都給我!”
“其他的要不要?”李玉珀記得自己問,秦寶靈的回答是:“我都要。”
除了錢,這些知識,她實際上也照單全收了。當初做不來,現在也做得好了。秦寶靈現在是上流社會的女人,知道如何優雅,如何美麗,如何讓所有人尊敬。
如若她真是沒心沒肺,倒也好了。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過去,李玉珀反而不動怒,因為她對秦寶靈早有預期,這個人再怎麼費力也改造不成一個好女孩。
更何況她現在真為之前的自己忏悔,她真不該做好人呀,管她如何呢?她賤任她賤去好了,自己是金主,不是救世主。同樣的,自己也不是什麼出淤泥而不染的大好人,給自己立什麼牌坊呢?
當然,沒了這面牌坊,她也不能活得太堕落,起碼不能像狗一樣去撕咬,再怎麼樣,格調還是得有的。不像秦寶靈,心真熱,一點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偏偏是條養不熟的白眼狼。一腔熱血都給了誰,都去了哪啊!
“看來有人現在是行家啦。”李玉珀捏着她的腳踝,久違地,感到了一絲極痛快的,烈火灼燒的憤怒,“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