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悄悄,人也沉默。
許久,南樓說:“那時,我們已經回了京城,并不知道你的父親……咳,說這些,不是為了别的什麼,是想告訴你,我看你順眼,覺得你有趣,緣分奇妙,我們現在是朋友,我想讓你好一點而已。”
琉昔笑笑,“我知道的。”
南樓看她一臉的坦蕩的笑容,歎了口氣,“我見你愛看書,知道你肯定是去想書塾的。”
琉昔說:“我自己看些書就好了。”
南樓搖頭,“不行的,書中所寫大多晦澀,你沒人解惑,很難的。”說着,他眼睛亮了,“這樣,我來教你,我白日學了,晚上就複述給你聽。”
琉昔笑着點點頭。
——
一室燈光如豆。
南老拿起書就往南樓腦袋上捶了過去,“你個半大小子,能學會些什麼,别在這裡誤人子弟了。”
琉昔縮了縮身子。
南老笑眯眯地看向琉昔,“我來教小琉昔。”
琉昔立馬擡眼,滿眼驚喜。
南樓摸摸腦袋,委屈道:“我這不是怕您太忙嘛。”
南老吹胡子瞪眼,“忙什麼?都緻仕了,還有什麼可忙的!你别在一邊礙眼了,把書拿過來,和你琉昔妹妹一起聽。”
南老是三朝元老,曾做過太子太師,如今年老,辭了官職閑賦在家,看着故人之子,頗具故人之姿,有心栽培。
琉昔也确實争氣,雖然讀書晚,但是悟性高,隻點撥幾句就能舉一反三,甚至比他精心養育的南樓都強上幾分。
這讓南老十分有成就感,也有一絲擔憂。
南老對琉昔說:“世人皆羨慕大英雄,妄圖扭轉乾坤,殊不知,于大多數人而言,自保其身已然是頂好的生活了。”
琉昔明白南老是害怕自己重蹈覆轍父親的老路,安撫地對南老笑笑,“我明白獨善其身的道理,不然,也不能安然活到現在。”
确實,寄人籬下,除了獨善其身,還能做些什麼呢。
南老安心了,卻又心酸。
這個女娃兒确實過得艱難,莫雲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兒如今這般謹小慎微,膽怯卑微,不知道該有多麼心疼。
可那時,他救不了莫雲。
莫雲給他寄過信,可當時莫雲在風口浪尖,上面的人非要他死,南老能怎麼辦呢?他連見他最後一面都不能,隻能三年後,借孫兒之口,将他的女兒好好照顧。
他隻能又叮囑南樓,好好地對琉昔。
南樓瞪眼,聲音都委屈的大起來,“我從來也沒虧待她啊!”
“那就這一輩子也别虧待她!”
南樓愣了。
那時,他們隻有十四歲,正是年少,一輩子對他們來說,太長又太輕。
一輩子眨眼就過去了。
錦衣玉食,他确信能供得起她一輩子。
于是,他點頭,信誓旦旦,“我會一輩子對她好的!”
——
轉眼三年過去,十七歲的琉昔如今已是一個不外秀的學士,寫起策論來也是頭頭是道。
這三年來,她的個子長了,頭發也黑亮起來,不再是幹癟的像個黃豆芽。
亭亭玉立的她,南樓有時見了都會慌神一二刻。
莫府也不提給琉昔議親,畢竟她的身份特殊,沒人願意擔風險,最後,等熬到了不得不嫁的年紀,随便嫁給哪個家裡的管事也就罷了。
琉昔也不急,安然地等待安排,隻抽了空,就去跟南老學本事。
後來,莫府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徹底打破平靜。
那是今上的五皇子,平時浪蕩荒唐,被陛下趕出了皇宮,去莫府待着。
五皇子謙謙有禮,臉上總是含着笑的,可眼神裡總是很冷漠。
五皇子對莫府所有人都很客氣,唯獨對琉昔另眼相待,讓琉昔進自己的屋子,讓琉昔享用他的吃食,二人經常在屋内品茗讀書。
南樓終于覺得不對,去找琉昔,對琉昔說:“五皇子已然是個棄子,你不要與他太過親近。”
一向聰明的琉昔卻好像聽不懂他的話,“我們隻是朋友罷了。”
“朋友?”南樓的心好像被捏痛了一下,“怎樣的朋友,像我們這樣的朋友嗎?”
琉昔垂眸,睫毛抖動,“當然不是,我們之間,是不一樣的。”
南樓不知不覺松了一口氣,聽到這句不一樣的,他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