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雲迷霧罩,寒霜簌簌而落。
如今日漸寒涼,來佛寺上香的人也日漸稀少了。但今日是寒衣節,卻有不少人與辛禾一樣,不顧寒冷來慈雲寺為親人上香。
寺中的僧人已換上了冬日的僧袍,他們穿梭在層層殿宇長廊中,為香客答疑引路。
辛禾一行人剛踏進寺門,正好遇見了慧明。
慧明雙手合十,道了聲佛偈後,慈眉善目問:“女施主如今身體可大好了?”
“多謝師傅挂念,已經大好了。”
兩人寒暄幾句後,慧明好心提醒:“女施主既有孕在身,不如去客院稍事歇息後再去上香。”
辛禾應了。
慧明仍将辛禾安排在從前她住過的客院裡。
之前辛禾随魏明燼一道來,身邊近身服侍的隻有瓊華。可今日魏明燼不在,窦嬷嬷撥來的侍女婆子們便寸步不離的守着她。
她們将辛禾照顧的無微不至,但辛禾卻很不自在。
她得甩開她們去見周水生。
可這些人個個都是人精,沒瓊華那麼好糊弄。一個不小心,反倒會讓她們生疑。
所以即便如願到了慈雲寺,辛禾也并未輕舉妄動,她隻面色如常坐在桌旁喝姜茶,打算伺機而動。
天上鉛雲低垂,呼嘯的寒風吹的檐鈴叮鈴作響,也吹的層層廟宇後的山林泛起灰白。
辛禾休息過後,去供奉她父母牌位的殿宇上香。等她再出來時,外面已是雨雪霏霏了。
“姨娘,眼下山路難行,不妨先歇歇,待雨雪停了再下山?”有婆子來請示辛禾。
辛禾攏着狐裘站在廊下探手,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她掌心上,轉瞬便化成了一灘水漬。
不遠處有香客撐傘前行。辛禾答非所問:“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剛過未時三刻。”
“這雨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而且即便停了山道上定然也濕滑難行,無法即刻下山。”辛禾思忖片刻,偏頭吩咐,“去找個腿腳快的回府去向公子說一聲,今夜我們宿在慈雲寺,明日再回府。”
辛禾有孕在身,這種天氣貿然下山,路上若出了事,她們誰都擔待不起。那婆子得了這話後,當即便尋人去照辦了。
另一個婆子則去找管派香客住宿的僧人,為辛禾安排宿院。
辛禾本想趁着這個機會,将身邊的人都分派出去,自己好去見周水生。
奈何這幫人裡有個婆子十分機警,一直守在外面。辛禾無法,隻得繼續等。
這一等就等到了入夜後。
酉時剛過,辛禾便以要歇息為由,将侍女婆子們悉數屏退後,她從裡面栓上門,熄了燈翻窗出去。
午後的雨雪隻下了小半個時辰就止住了,夜裡竟然還出了月亮。
一輪蛾眉月伶仃的挂在蒼穹上,辛禾提裙避開衆人,輕車熟路往後山的方向行去。
周遭樹影憧憧,四下寂靜無聲。
辛禾一路疾行的同時,隐隐總覺得有人在跟着她。
但當她回頭時,身後卻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整個林蔭小徑上,隻有她淩亂的腳步和急促的呼吸。
後山已近在眼前。
辛禾深吸了一口氣,按捺心下的不安,轉身繼續往裡走。
眼下她得先穩住周水生,讓他别去魏明燼那裡胡說八道,否則她所做的一切就全功虧一篑了。
辛禾到了約定的地方,遠遠就見那邊有火光躍動。她閃身躲在樹後一看,頓時火冒三丈。
“你瘋了?在這裡生火,你是要将人都招來嗎?”辛禾提裙過去,當即就折下樹枝撲火。
周水生裹着不知道哪裡偷來的厚僧袍靠在樹幹上,身側滾着兩個酒壇。聞言他理直氣壯道:“你遲遲不來,不生火難道要凍死老子嗎?”
“魏明燼派來的人跟的太緊,我甩不開她們。”
辛禾怕火光引人來,一心想将火堆撲滅。
周水生扶着樹幹,搖搖晃晃站起來,将手伸過來:“别廢話,銀票呢!”
他身上的汗臭和酒臭齊齊撲過來,辛禾被熏的連連幹嘔。
周水生頓時臉黑如鍋底,又不耐煩催了一遍:“銀票呢!”
辛禾後退兩步,與他拉開距離,極力呼吸新鮮空氣的同時,将一個錢袋丢過去。
周水生喜滋滋接過去。對着微弱的火光一看,裡面隻有些碎銀子,加起來攏共連三十兩都沒有。
“辛禾,你耍老子!”周水生攥着錢袋子,面容驟然變得兇狠起來。
辛禾這會兒卻不怕他:“我上次将能當的都當了,才勉強給你湊夠兩百兩。如今連一旬都不到,你又獅子大開口問我要三百兩,我去哪兒給你湊?”
“沒有你早說啊,我找魏公子要,他肯定有。”
周水生又拿出這招來威脅辛禾。他以為,辛禾又會像之前兩次那樣,立刻向他服軟。
但這次辛禾卻站着不動,面上也沒有焦灼之色:“你将此事告訴魏明燼,魏明燼頂多給你一百兩。這一百兩花光之後,你周水生還是個窮光蛋。但若你肯将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裡,那麼你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銀錢。殺雞取卵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自己選。”
周水生腳下一頓,思量片刻,轉頭看向辛禾:“你當我傻啊!你現在連三百兩都拿不出來,還……”
“我現在是拿不出太多的銀錢。”辛禾打斷周水生的話,“可若我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老爺留下來的家産我們就能能分到一半。到時候我還會缺銀錢麼?”
好像是這個道理。
而且他握着這個秘密,辛禾為了她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到時自然得源源不斷的用錢來堵住他的嘴。
光是這麼一想,周水生就覺得心潮澎湃,激動的不能自已。
辛禾看出來了,她又趁熱打鐵:“是魚死網破,還是共享富貴,你自己選。”
周水生毫不猶豫選了共謀富貴。
“既然你選了共謀富貴,那在這個孩子平安出生前,你我之間就别再見面了。”
周水生一聽這話,瞬間就不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