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房子。
——一棟失去主人的房子。
太宰治近乎茫然地站在這棟房子面前,從衣兜裡摸出一把鑰匙。
鑰匙很幹淨,沒有鑰匙圈沒有飾品,沒有任何标記,跟世上所有的鑰匙都沒有分别。
但有些不同從來不會寫在明面上,寫在明面上的,要麼是獨特到根本壓不下滿心的愛意,要麼是太過尋常,尋常到放在明面也沒有關系。
一圈兩圈。
太宰治應該打開這扇門了,但他沒有動。
這位曾經的港口Mafia幹部,裡世界最黑惡二人組之一,此刻竟顯得有些怯懦。
“太宰嗎?他就是個膽小鬼。”
這是偵探社那位名偵探給他的判詞。
他站在冷風裡,放在鑰匙上的手指在不停顫抖,面前不見一絲光亮。而另一隻手強硬地按住了那顫抖的手指,堅定又不容置疑。
門開了。
“哈。”
太宰治輕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中原中也。
開門好像隻是第一步,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笑意,腳下好像生了根一樣,站在門口,借着街道上偶爾照進來的光,面無表情地望着這棟房子裡的裝潢。
中也的審美還真是有夠差的,醜死了,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太宰治心想。
真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好來的?
太宰治嗤笑一聲,下一瞬就準備關門離開,這時候太宰治的動作比之前就快上不止一倍了,但比太宰治動作更快的是這棟房子的燈光系統。
也不知道中原中也是從哪裡找來的這套系統,隻要門口有細微動靜就會啟動這棟房子的所有燈光。太宰治每次撬鎖都因為這燈光系統而把中原中也吵醒,被中原中也逮到過好幾次。
那是太宰治叛逃之後的事情了,他叛逃之前從來不會小心翼翼撬鎖,向來是正大光明登堂入室。
中原中也的鑰匙一半都在太宰治那裡。
倒不是别的什麼原因,完全是因為太宰治這個人太能折騰,中原中也怕太宰治不知道什麼時候真把自己折騰死了都沒人去認屍。
太宰治叛逃之後,倒是安分了幾年,洗白上岸就經常過來騷擾中原中也了。
最開始那幾次中也都拿太宰治沒辦法,捏着鼻子把前搭檔太宰治放進來,後來太宰治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中原中也就隻當自己養了隻流浪貓。
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徹底成了其他人家裡的家貓了吧。
中原中也少數幾次不去酒局的理由是這麼跟下屬說的。
隻是沒跟他們說,那隻流浪貓是太宰治。
太宰治條件反射把門關上後,下意識看向樓梯口,空空蕩蕩。
好像下一刻橘發青年就會罵罵咧咧地走過來,一邊嫌棄地挖苦他,一邊丢給他衣服,讓他不要把髒衣服帶到床上。
太宰治怔然地看着這片光,耀眼到要流下眼淚來了。
但太宰治沒有落淚,他茫然地看着這間房子。
這裡滿是橘發青年生活的氣息,卻沒有一點他的痕迹。
以後也不會有了。
太宰治站在大廳,環顧四周。
門口的衣架上挂着充滿蛞蝓品味的帽子,衣架矮矮的,就像那個黑漆漆的小矮人一樣,他每次挂衣服,衣服都差點拖地。
讨厭的中也,居然這麼矮,長高一點不就不會拖地了嗎?
掃過幹淨的廚房。
小矮子不喜歡别人在自己的房子裡,所以房子裡除了搞衛生的時候是沒有家務工的,有時候會自己做飯。隻要起得早,就可以看見小狗女仆圍着圍裙給主人做飯。
不聽主人的話,所以死掉了吧。
視線落在酒櫃上。
小矮子特别喜歡喝酒,偏偏酒品差得要死,每次慶功宴都會喝得醉醺醺的,被心懷不軌的下屬送回來還要跟人家說謝謝。被主人救了,不過就是開瓶柏圖斯就跟主人要打要殺。
哈,果然是沒有腦子的小蛞蝓。
太宰治越看越生氣。
這棟房子果然還是賣掉吧。
不然怎麼到處都是中也的氣息,隻要站在這裡就能想起中也,這真是太恐怖了!
是比和中也一起殉情還……
哦。
中也死掉了啊。
中也怎麼可能死掉呢?
中也怎麼可能死掉呢?
中也怎麼可以背着主人死掉呢?
中也怎麼可以死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呢?
太宰治幾乎想要大笑起來,分别的這四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要殺了中也不是嗎?
但他沒有,如果他面前有面鏡子,他會看見鏡子裡的人,眼神瘋狂,面容扭曲,是中也會忍不住一拳打上來的臉。
沒有半點之前在外人面前裝出來的樣子。
“叮鈴鈴——”
座機響了。
“有什麼事嗎?森先生。”
“是的,”電話那頭的森鷗外沉默了許久,“太宰,我這裡有政府向中也施壓的名單。”
“現在讓人送過來吧。”太宰治沒有問這份名單的真假,他不在乎。
這些都不重要。
“好,”森鷗外安靜了一瞬,“太宰,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沉默的同樣還有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