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顧鶴庭嫌她太聒噪了,他還是更喜歡她安安靜靜的樣子。
汽車行至三岔路口,突然就停滞不前了。街上的鳴笛聲吵得人心煩,顧鶴庭剛有了些睡意,又被吵醒,這些年,他的睡眠一直不好。
“怎麼回事?”他皺着眉頭問司機。
“督軍,前面好像是堵車了。”
“堵車?去看看怎麼回事?”顧鶴庭吩咐道。
司機應了一聲之後,打開車門,頓時外面的嘈雜聲更清晰了,顧鶴庭感覺整個人頭痛欲裂。閉着眼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
車内氣壓更低了,幾次接觸下來,何瑞珠總結出來的經驗,顧鶴庭不愛說話,但她不想冷場,所以就拼命找話題。大多數時候,顧鶴庭會随口應幾句,但如果遇上他心煩的時候,那還是乖乖閉嘴比較好。
比如現在。
不一會,司機就回來了, “督軍,是新開的花澗滿,門口排滿了人,車都過不去。據說,開業好幾天了,每到晚上,這裡便開始擁堵。”
“花澗滿?一個新開的店,這麼大排面?”他記得前陣子經過的時候,确實看見那棟樓在裝修的。
何瑞珠終于找到機會開口,“鶴庭,你有所不知,據說這花澗滿的老闆和花半夏關系好的很!這些人啊,八成都是沖着花半夏來的。”
“花半夏?”顧鶴庭頭更疼了,“是誰?”
“三年前剛出道的歌女啊,說起來也沒幾年,這風頭都快趕過吳莺莺了。”
顧鶴庭不關心風月之事,自然不知道。不過吳莺莺,這個名字,在他的腦海裡有一些模糊的畫面,是一段關于在滬上的回憶,他曾對另一個人說過,“你比她更美。”
思及過去,他說不來是什麼心情,隻覺得胸口悶悶的。後來他回去找過她。彼時,顧家已經沒了,他沒有找到她,隻聽聞,那場莫名其妙燒起的大火裡,沒有一個人幸存。
從那時起,顧鶴庭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每次閉上眼,都會看見那雙眼睛,流着血淚對他說,甯願死,也不願意跟他走。
沒想到,一語成谶。
汽車再次發動,走走停停,終于駛過最擁堵的那一段路。把何瑞珠送回家後,顧鶴庭還不想回家,回去,也是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督軍府。這些年,他習慣了一個人,卻又害怕一個人。
司機在街上漫無目的轉,在颠簸中,顧鶴庭居然又睡着了。恍惚間,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又回到那座宅子。
雨,一如既往的下,潮濕空氣中有淡淡的荷花香氣。他沿着連廊,一路走,折橋上,是一個女人的背影,可一靠近,便化作水,和雨一同落下。再往前走,那背影出現在了八角亭中,顧鶴庭腳步更快了,想趕在她化成水之前抓住,可還沒來得及靠得更近,她又消失了。
顧鶴庭急了,偌大的院子裡隻有他一個人,雨噼裡啪啦往下灌,他腳步淩亂,一遍一遍尋找那抹身影。
“誰?是誰?”
“出來!”
“你在哪?”
......
他歇斯底裡地喊,可除了雨聲,便隻有他自己的回聲。
意識瞬間轉移,畫面一轉,眼前的八角亭,成了菡萏閣。那抹他追了很久的影子,此時正在窗棂邊。
這回,她沒有再消失,風揚起白色紗簾,漫天飛舞,她在白霧中終于回了頭。臉上帶着兩行血淚。
“是你~”她的聲音缥缈,仿佛從最遙遠的盡頭傳來,“是你害了顧家,是你害死了我!”
顧鶴庭看着她蒼白的臉一點一點逼近,從未這樣害怕過。不是對鬼神的畏懼,而是一種深深的自責,從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這種愧疚幾乎可以将他摧毀。
整個人像溺水一般,他拼命掙紮着嘶吼,聲音終于沖破喉嚨,“玉修~玉修~别走!”
冷玉修的影子在一瞬消失,再睜眼,才發現是在幽暗的車内。
顧鶴庭感覺自己後背都是汗,像擱淺的魚,貪婪的汲取氧氣,胸口劇烈起伏。
“督軍,你怎麼了?”司機從後視鏡裡看過來。
顧鶴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沒事,做夢而已。”他歎了口氣,看向窗外,“到哪兒......?”
話未落音,一副巨型的海報,映入眼簾,瘦了,也更成熟了。妝很濃,眼神淩厲的近乎冷漠,可顧鶴庭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
畫上之人,竟是夢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