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低頭:“略遜于我。”
他口中的略遜于我并非客套話,而是真實情況,事實上在那天之後,烏衣也拿不準當歸現在的實力如何,他恢複的速度太快了,而烏衣對他巅峰時期的實力又不算了解。
可這話落到應婉靈耳中,卻似乎是在客氣。晉天門的大師兄恒蒙,不應該遜于他人,即便是晉天門的掌門人,他的師父,應婉靈都曾聽他親口承認過,青出于藍勝于藍。
他應當是這天下第一人。
應婉靈雙唇抿成一條直線,面上沒什麼波動,卻也讓人知道她心中思緒萬千。
她不再提問,烏衣也不會多說,二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旁觀許久的當歸總算是忍不住了,一直聽兩個人議論自己實在是奇怪,好像當他不存在一樣,更何況他最先開口,卻沒人回答,兩個人在桌旁坐下倒是有問有答。
他先在烏衣的心底悄悄摸摸地開口,像是說悄悄話一般:“原來你以前叫祁無伊,無伊,烏衣,我就說我叫你烏衣的時候你反應為什麼那麼大,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叫你原來的名字?”
神念傳遞,本就是在兩個人之間交流,旁人沒法聽見,可他壓低聲音說悄悄話的語氣實在是好笑,烏衣沒糾正他,隻是簡短地予以了肯定。
須沙真人替他取的名字實在是聽不出有什麼期望,祁無伊,祁源自他被發現的地方,無伊卻沒什麼講究,似乎隻是信口胡謅,甚至可以說不算什麼好名字,好像命中總得失去點什麼人,烏衣并不算喜歡,也就一直沒有告訴當歸自己原本的名字。
偷偷和烏衣說完悄悄話,當歸覺得還是得當面說些什麼,他将自己的視角放在桌子上,剛好在二人之間,然後清了清嗓子,雖然他現在沒有嗓子可言,開口道:“讨論别人也得趁别人不在的時候吧?我就在這裡呢,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應婉靈擡眼,她隻是金丹,神魂無法離體,并不太習慣有人看不見卻還能說話的情況,她也是這麼說的:“師兄不見其人,我便疏忽了。”
疏忽?當歸才不信,應婉靈進門的時候,他是第一個開口的,怎麼可能會疏忽呢?若非他此刻長不出手來,不然一定會拍拍桌子強調一下自己的存在,但眼下他也隻能發出點聲音,分外委屈:“唉,你們一個二個都這樣,覺得我現在好說話了,就可以随意拿捏了。”
若自己還是他們口中的那個恒蒙,怕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叫什麼?這叫人善被人欺,看來一些表面功夫還是得做的。當歸有些郁悶。
他如今的話絕無可能從曾經的恒蒙口中說出,烏衣已經見怪不怪,應婉靈卻甚是驚奇,還因此輕笑出聲。
當歸有些害臊了:“别笑了。”
誰知他這話沒能阻止,反倒讓應婉靈笑意更盛,她以手掩面,卻遮不住上揚的嘴角,垂下眼笑道:“師兄莫怪,實在是覺得此時此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我從未想過你會用這麼親和的語氣說話。”
因為這個小插曲,應婉靈身上的死氣沉沉這才消散了大半,她語氣輕快,神情也明媚起來,好像這才算是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也幸得這個小插曲,氣氛總算沒有那麼凝重了,氣氛不再凝重,時間也就流逝得快了起來,好像轉眼就到了破曉時分。
烏衣昨日在陵城之中從城東走到城西,今天打算再從城南走到城北,似乎沒把陵城犁個遍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即便身邊又多了個人,他也沒打算改變計劃。
應婉靈雖然隻是金丹,但從小在晉天門中見過的寶貝不少,對于一些不尋常的器物也算是略有見聞,在知道烏衣的目的是尋找一塊也許并不算珍貴的玉石後,她陷入了某種沉默,但也很快接受了。
對方既然已經是赫赫有名的幽冥主,這麼做自然也是有些道理的。
在陵城内擺攤販賣過活日子的小販們本就互通消息,昨日有個眼光刁鑽的客人,一家一家挨着過問,什麼也不買,這消息也早就在他們之間傳遍了。
因而今日一上街,烏衣就能察覺到他人的目光不對,順手再探探心,原因也就明了了。
烏衣将劍匣收了起來,藏在他那來源不明,原料不明,容量也不明的鬥篷之下,但出于某種原因,他沒有将撼天劍也一并收入其中,應婉靈跟在他身後,主動提出替他,或者是替當歸,捧劍,她如今不似往常那麼張揚,低着頭跟着烏衣後面,倒像是個侍劍童子。
當歸雖身居撼天之中,但五感并不相通,可再怎麼不相通,他也覺得應婉靈的目光過于灼熱了,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撼天本身。
她在晉天門中不是拔劍的弟子,雖然其他法器掌門不會吝啬,但是刀劍這種兵器,她也從來得不到上品。
也許是想起了劍中還有其他人,應婉靈避開了目光。
她也曾跟在恒蒙身邊,不下一次地請求對方能否給自己也鑄一把劍,可惜恒蒙回答她的從來隻有一句話:你用不上。
劍修都不太喜歡讓旁人觸碰自己的佩劍,恒蒙尤其,隻是沒想到兜兜轉轉,她會在這裡,因為這種原因,觸碰到這把舉世聞名的撼天劍。
想起舊事,她微微走神,直到烏衣再次重複了一遍:“應師姐,你需要修複金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