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萊放下碗筷,“黃爺爺,我吃好了!多謝您的款待!”
黃老頭拍拍桌角,笑道:“吃好了就好,小萊啊,去玩吧!晚上記得再來,爺爺給你炖湯喝。”
姜萊眨了眨眼,故作乖巧地搖頭,“黃爺爺,今晚我就不來了。姜女士給我布置的功課還沒完成呢,我得在家好好學。家裡還有些吃食,您不必擔心。”
黃老頭聽罷,随即捋了捋胡須,“好好好,讀書要緊。那明日過來,爺爺給你煮碗熱騰騰的面條,補補身子。”
姜萊抿嘴一笑,規規矩矩行完禮,轉身便像隻燕子般掠出巷道。
烈日當空,少女貓着腰溜進山林,她走走停停,樹梢鳥雀盤旋,彩蝶繞着她飛舞,仿佛她本就是這山野的一部分。
一條溪水突然橫在眼前,姜萊褪去鞋襪,把腳丫浸了進去,她仰頭眯起眼,不自覺地哼起小調,歌聲打着旋兒,混進山風裡。
剛惬意一會兒,灌木叢傳來響動,姜萊拎起鞋,撥開枝葉去瞧,原來是那隻總愛擾她清夢的貓頭鷹,此刻正蹲在樹樁上,按着條小蛇。
“又是你啊!昨夜吵得人睡不着,今天又來欺負小東西?”姜萊故意揚起手,那鳥兒才不情不願松開爪,還不住地扭頭看她,眼珠裡竟閃過一絲委屈。
她俯身捧起那條小蛇,細長的身子在她掌心輕顫,涼得像塊玉,“别怕,有我罩着你。”
姜萊掰下一塊濕潤的青苔,鋪在枯木洞裡,将小蛇輕放進去,指尖點了點它冰涼的腦袋,“要走随時可以走。不過......”忽然自己先笑出了聲,“要是不離開,我就養你一輩子。”
那截枯木在牆角靜卧數日。某個清晨,一個紫色的小腦袋探出,信子輕顫。
自那以後,姜萊的日常便多了件要緊事,她在院角挑了塊背風向陽處,用碎石圍起。小蛇的傷勢漸好,有時會從枯木裡遊出來,慢悠悠纏上她的手腕,一待就是小半晌。
午後,姜萊會在石凳上淺眠。那抹紫色也漸漸養成了習慣,總是先在她腰間盤踞,而後一日日得寸進尺地遊移。
直到某日,姜萊突然驚醒,濕潤的觸感正舔舐着她的耳垂。小蛇不知何時已纏上頸項,鱗片貼着她跳動的脈搏,信子掃過鎖骨時帶起一陣戰栗。
姜萊側首,對上一雙不似凡物的金瞳。那蛇直起半身,居高臨下地凝視着她,豎瞳裡流轉着妖異的光澤。
她一時怔住,竟忘了呼吸。
蛇首忽而壓下,冰涼的鱗片貼上她眉心。那觸感讓她渾身一顫,卻莫名想起書中神像低眉時的悲憫相。
待它全然恢複後,姜萊終究下決心,還是讓它回歸山林罷。她攜着當初那截枯木,踏着晨露,步入蒼翠深處。
“去吧,這山林廣闊無垠,遠勝我那方寸小院。”
然而,等了許久,枯木中的紫影紋絲不動。她俯身查看,隻見小蛇盤踞如初,像團凝固的紫焰。它忽然昂首,金瞳直刺入她眼底,那一瞬姜萊仿佛看見深淵倒懸,星河逆流。
“生氣了?”她故作不解地要抽回枯木,卻忽覺腕間一緊,那抹紫影已纏上肌膚,蛇尾收束的力道帶着強勢。
姜萊隻好一路舉着手腕回到老宅,豎起的蛇身直勾勾盯着她一舉一動。俯身想将它放進碎石窩裡,小蛇卻将鱗片收緊了幾分,死活不肯松開。她無奈輕歎,隻得再次舉着手進屋。
水汽氤氲的木桶前,姜萊指尖一頓,“我要洗澡了,你還要纏到什麼時候?"
小蛇紋絲不動。
她隻好單手褪盡衣衫,肌膚一寸寸暴露在空氣裡。浸入熱水的刹那,腕間紫鱗終于松動,那蛇沿着木桶邊緣遊曳,最終盤踞在她頸側。
冰涼緊貼着跳動的脈搏,一寸寸往下遊移。尖牙若有似無地刮蹭過她肩頭,在肌膚上留下一道細痕,像朱砂筆勾出的印記。
“好啦,你還生氣呢?”姜萊仰頭靠在桶沿,水珠順着脖頸滑落,“不是要攆你走......”
話音未落,信子突然掃過她喉間,激得她輕輕一顫,“隻是覺着你好像不是普通小蛇,或許那山林才是你的歸處。”
小蛇突然張口,尖牙輕輕銜住她頸側肌膚,“呀!你咬我?”
姜萊指尖撫過被咬處,其實連皮都沒破,卻故意蹙起眉頭,掬起水花,聲音帶着哭腔,“好疼,肯定流血了。怪不得書裡都說蛇養不熟.…..”
她嘩啦一聲從水中站起,水珠順着光潔的脊背滾落,卻故意不看小蛇,随手扯過睡裙裹住身子,赤着腳就往裡屋走。
身後傳來急促的鱗片摩擦聲,那蛇顯然慌了神,箭一般追着她遊去,在木地闆上劃出淩亂的水痕。
姜萊蜷縮在錦被中瑟瑟發抖,方才出浴時未擦幹身子,此刻正透着涼意。忽然,被褥間傳來細微的窸窣聲,她知道是小蛇,沒曾想那蛇竟鑽進被裡,順着脊背蜿蜒而上,最終停駐在頸窩。
金瞳在昏暗中閃爍,似在檢查自己是否真傷着了她。瑩白肌膚上,一道劃痕與牙印格外醒目,水汽消散後,竟真有幾分猙獰意味。它忽而低頭,信子舔舐那處,鱗片不安地微微震顫。
姜萊唇角微翹,故意晃了晃手腕,“瞧你今日纏得多緊,都淤青了!”
其實不過是淺淺一道紅痕,那小蛇卻當真了,倏地遊到她腕間,金瞳凝視片刻,竟猛地咬住自己尾巴,鱗甲間頓時滲出血絲。
“别咬!”姜萊慌忙支起身,錦被滑落也顧不得,雙手捧起小蛇,“我不疼的,可是我好冷啊小蛇,你再不松開,我真要着涼了。”
蛇尾終于松開,姜萊立刻将它裹進被窩,隻留一線微光。蜷縮的身子隆起弧度,她垂頭輕吻那枚紫色的小腦袋,“傻東西……”